隐秘的梦影神踪 之九：梦与真幻（上）

（一）真幻错乱

真，其基本义是本质、本性。引申为实在、真切、的确、真实。真实的事物都是实实在在的。与真相反的是幻，幻的基本意思是虚妄、虚无，如梦幻、幻化或不真实的不可思议的变化。张舜徽在《说文解字约注》里说：幻从反予，其本义当为欺诳。……今俗为之骗人，即幻字原意。后世用为虚幻、幻灭以及诡诞、惑人，皆其引申也。”但在这奇妙的世界里，有些人和事，亦真亦幻，幻亦是真、真亦是幻，甚至真幻难辨。

《列子》载有一个典型的真幻错乱、醒迷杂陈的梦。说的是郑国有个打柴的人，他碰到了一只受了惊的鹿，便迎上去把他打死了，之后又急急忙忙把鹿藏在土坑里，用砍下的芭蕉叶掩盖好。当他打柴回来时，却找不到藏鹿的地方。这时，樵夫突然怀疑自己的行为并非真实，认为刚才打鹿、藏鹿只是自己做了一个梦而已，并非真有其事。在回家的路上，他一边走一边念叨这个“梦”。路边有个人听到这件事后，就按照他说的地点去寻找，竟然真的找到了那只鹿。显然樵夫的梦并非幻影，是真有其事。拣到鹿的人回家对妻子说：“那个樵夫打到了鹿却得不到，我现在得到了。他做的梦像真的一样。”他的妻子说：“恐怕你是梦见砍柴的人得到了鹿吧！难道真有那个砍柴的人吗？现在你真的得到了鹿，我看你这是在做一场梦呢！”妻子似乎有疑真为幻的虚无感。丈夫说：“我真的得到了鹿，哪里用得着搞清楚是他做梦，还是我做梦呢？”

再说那个樵夫，由于他对自己的“梦”念念不忘，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晚他真的做了个梦，不仅梦到藏鹿的地点，诡异的是他还在梦中看见了那个人拿走鹿的全过程。那个人取肉的过程，居然在樵夫的梦中“回放”了一遍。于是第二天樵夫按梦提供的线索，直接找到了那个拿走鹿的家里，拾鹿者自有理由辩说。一时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实谁虚，谁真谁幻真伪莫辨，最后两个人为鹿的归属打了一场官司。

法官说：“你最初真的得到了这只鹿，你胡说八道是梦；明明是在梦中得到的鹿，又胡说是真实的。他是真的取走了你的鹿，你要和他争这只鹿。但他的妻子说，他是在梦中认为鹿是别人的，可见并没有什么人得到过这只鹿。现在只有这只鹿，你们就平分了吧。”

这件是是非非的官司被郑国的国君知道了，国君说：“唉！这法官也是在梦中让他们分鹿的吧？”为此，他询问宰相。宰相说：“是梦不是梦，这是我无法分辨的事情。如果要分辨他们是醒还是梦，只有黄帝和孔丘才行。现在没有黄帝与孔丘，谁还能分辨呢？姑且听信法官的裁决算了。”

这个真幻难辨的故事，就是成语“蕉叶覆鹿”的来源。“蕉叶覆鹿”的同源典故还有“梦中蕉鹿”、“士师分鹿”、“蕉下客”等等。《红楼梦》三十七回就提到过这个典故。探春、宝玉和黛玉要为他们的诗社取名为“海棠社”，李纨提议大家各自取一个别号，探春响应说：“我最喜欢芭蕉，就称‘蕉下客’罢。”黛玉一听，笑着说：“你们快牵了她去，炖了脯子吃酒。”蕉叶之下掩盖的是鹿呀！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不同类型的人，听了 “蕉叶覆鹿”的梦境，都会有不同的感受。当纪晓岚读到此处时，颇有感慨地说：“这个梦不是黄帝、孔子，真的恐怕谁都说不清楚的。”他的这句话不仅仅是附和那位宰相的见解，而且也是有感而发，因为他也曾遇到相类似的事情。

纪晓岚说他在跟随办事大臣巴公去视察军台时，巴公先回去了，他因事暂时留在军台，和前副将梁某住在一处。到二更时，有紧急军情要传送，军台的士兵都出差去了，他只好把梁某从熟睡中叫醒，派他骑马去送公文，还叮嘱他要是在中途遇到军台的士兵时，就可以叫士兵接过去传送。梁某骑马跑了十几里，就遇到了士兵，向他们交代好“急件”，就调转马头急驰而去，回到了军台后仍然躺倒就睡。

第二天，梁某告诉纪大学士说：“昨夜做了个梦，梦见你派我去送紧急公文，怕耽误时辰，快马加鞭奔跑，今天大腿还酸得很。真是奇怪的事！”原来他当时送公文的来回路上并没有醒觉，是在梦中进行的！纪晓岚写道：笑挥马鞭快似飞，梦中驰去梦中归。人生事事无痕过，蕉鹿何须问是非？梦中的真幻与“蕉叶盖死鹿”一样，是说不清楚的一笔糊涂账！

无独有偶，纪晓岚的堂兄也有同样的经历，他对纪晓岚说：“静海地方有一个人，晚上睡觉时，他妻子在另外一间房里织布。这个人做梦，梦见妻子被几个人抢走了，神智还在糊涂状态的他，真的拿起木棒出门追赶抢妻的贼子，一直奔跑了十多里，果然看见有几个人拉住一个妇女，在野地里想行强奸之事。静夜里妇女呼救的喊声震耳，这个人怒火中烧，挥棒和那几个贼人打斗，那几个贼人见不是他的对手，都负伤而逃。他跑过去连忙安慰那个被强盗劫持的妇女，定睛一看，原来不是她的妻子！但他认识这个妇女，就护送她回家。

等他心神不定地回到家里时，他的妻子还在专心一意地织布，房间里灯火依然明亮。纪晓岚对这个梦的真与幻混淆不清，他解释道：“这件事或者有鬼神指使，又不可以按做梦来论谈了。”（《阅微草堂笔记》）原来在真与幻之间有神的操控。这个人是在潜意识当值的幻境中，为救妻子而意外地救了邻居，这正是天意！

（二）以真显幻 

为了便于叙述的方便，我们把看得见的一面称为“真”，把看不见的一面称为“幻”。但有些事情只能看到真的一面，幻的一面被遮掩着，但是从看得见的“真”，可反映出看不见的“幻”的真实存在。

青年时的圣斯德望，到英格兰和法国深造后，返回英国故乡的途中，在慕洛默隐修院借宿，见众人勤操苦行，一心敬主，不为俗务分心，就决心加入这个灵修队伍。1109年斯德望继任熙笃修院院长，当时财政情况非常恶劣，修院一度有绝粮之忧。一天，斯德望派一位修士，要他到市场去买三匹马、三辆车，还要求用新买的车马运载粮食回修院。修士问带多少钱去？斯德望说：“我口袋里只有三分钱。”那修士没有多说，就带着只夠买一个土豆都嫌不足的三分钱，迳直向市场走去。走着走着他半路上遇见一位朋友，这位朋友要带修士去见一位身患重病的富翁，这位富翁为求天主保护病体早安，就捐了一大笔钱给教会。结果修士就用这里面的钱，把车、马、粮食等一些需要的物品按数购买妥当，喜气洋洋满载而归。

这些事都是清清楚楚的，是无可辩驳的真实。但是斯德望是怎么知道有这笔意外之财的？是谁告诉斯德望的？修士的那个朋友又是怎么知道这个富翁捐赠的信息，又是怎么与修士不期而遇的？如此等等，都是人们看不见的幻。但是清清楚楚的真，证明那个看不见的幻也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着，因为买车、马、粮的真，是建立在背后的幻之上的。若无幻的存在，就不可能有真实事件的发生，它们是因果关系。天主的奥秘就是在事件的整个过程中看不到祂的踪影，但是事情过后，就真切地感受到了天主的参与。

有些真与幻并非物质的显而易见，而是精神的交流，阴阳的沟通。还是院长斯德望，西笃修院因生活条件艰苦，很多修士患病身亡，修士的人数一天比一天减少，斯德望心里很难受，他很想知道天主的圣意，是否要这事业继续下去？有一天又有一位修士患重病，斯德望托付他探问一下上主，对临终前的那位修士说：“天主的圣意究竟要不要这修院继续下去？假如天主允许的话，请你把话带回来告诉我。”

一天夜里，圣斯德望做了个梦，他看见那位死了的修士飘然而来，告诉他说：“天主对修院非常满意！”梦醒后的斯德望回味天主的圣言，更加坚定了信心。不久后，进院修道的人络绎于途，如过江之鲫。之后熙笃分院如雨后春笋，遍布世界各地。熙笃修道院的繁荣，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但是死去的修士的灵魂是如何拜见上主？以及修士的魂灵如何在梦中向斯德望转达天主的圣意？这都是我们看不见的。但事实一再证明：“看得见的是由看不见的化成的。”（希11：3）正是这看不见的“幻”，决定着看得见的“真”！看得见的“真”，正好显示了那看不见的“幻”的真实性。

用平常人的眼光看这些事情，都是反常的，是不符合逻辑的，也是不可能存在的。但可坦率直言，这是神迹！伟大的哲学家休谟给神迹下了一个精确的定义：“所谓神迹乃是借神明的一种特殊意志，或借一种无形作用的干涉，对自然法则的破坏。”“一种神迹就是自然法则的破坏。……一件神怪的事情必然有和它相反的一种恒常一律的经验同它反对，否则它便不配称为神迹。”（《人类理解研究》）

这种“法则”和常规的破坏，以及与平常的“经验”相反的事，还有很多很多，尤其是圣教会内俯拾即是。

圣女加大利纳·利其，于公元1522年在修道院内生了两年重病。殊不知，天主特别的恩宠往往是在受惠者的痛苦中降临的。病苦中的圣女常默想耶稣的苦难，耐心忍受痛苦。她在三十岁时任修院院长。她的圣德很出名，许多神职人员和信友请她指示灵修。其中还有三位枢机主教，其中一位是圣斐理伯·内利，他远在罗马，与圣女从未见面，但他在梦幻般的神视中见到加大利纳亲口向他谈玄说道，他深感圣女意静如水，心似闲云，道理精微，感人肺腑，如春风拂面，如甘霖浇心。但圣女加达利纳从未离开修院一步。那么圣女加达利纳又是如何到罗马的呢！？这段奇怪的事是圣斐理伯·内利亲口叙述，并有五位证人为此作证。

加大利纳的亦真亦幻的神迹很多，她的神魂超拔尤其奇妙。她在梦幻般的神魂超拔中，目睹耶稣受难的经过，并亲身体验耶稣受难的各个环节。这是一种“出神”状态。这种梦游式的超拔从1542年2月开始，每星期一次，一连12年从未中断。12年内的神游过程是相同的，即在每个星期四的子夜开始，她知觉全无如在梦中，经历16小时，到星期五的下午四时终止。但其中星期五早晨送圣体时，她神智有短暂的恢复，她领圣体时，自己完全知道，领了圣体之后，又继续神游。神游时，加大利纳的身体，其姿势和动作与她当时目睹耶稣受难的一切过程完全相应。如当目睹耶稣遭到恶党的逮捕时，她的双手就会伸出，似乎在供人捆绑。耶稣受笞刑时，她庄严的将身体挺直，好像捆缚在石柱上一样。耶稣带戴茨冠时，她俯下头来，好像让人把茨冠带上去似的……

美国著名神学家弗兰克·梯利对这种“出神”现象解释说：在有形世界中沉思上帝，然后在自己的内在生活中沉思上帝，“由此上升直接看到上帝自身。在这一最高阶段，灵魂超越了自身，进入一种圣洁的无知状态，通过爱与神的意志合而为一。这样一种出神的状态是神恩赐的礼物，圣洁和祈祷的生活是对这一出神状态的准备。”（《西方哲学史》）

原来“出神入化”是天主对虔诚修炼者的奖赏！由于好奇的人常来探寻，修院不堪搅扰。于公元1552年圣女任院长之后甚感不便，她请全体修女一同求上主赏赐的这种神游的奇迹停止。上主应允了她们的祈愿，两年后这种神游再未发生。

加大利纳不仅体态身姿与她所见的情景同步对应，而且她的身体上也印有与耶稣一样的“五伤”钉痕。除手足及肋部五伤之外，还有头上的茨冠印迹。这些都是昭昭在目的事实，使人无法推诿幻境的真实性。但有一件奇事连神职人员都疑诧难信。

那是1542年的复活节，那天晚上，加达利纳梦见主耶稣降临在她面前，她看见主把祂手上一只发光的戒指脱下，然后亲切地将这枚戒指带在圣女左手的食指上，并对她说道：“我的女儿，你带上这只戒指，作为你永远属于我的信物。”从此圣女手指上就真的有了这枚金戒指。但在加大利纳立真福品的审查程序中，“反面辩护人”反对耶稣颁赐戒指的那段奇事，认为此事不足凭信。但事实胜于雄辩。这枚戒指虽然不是人人可见，也不是想见就见，但圣女的神师多明我会的内利神父，是最有力的证人。他的详实的记录证明这段奇迹如铁板钉钉完全可信可靠。该记录除了详细记述耶稣颁赐戒指的经过情形之外，还说：在耶稣复活瞻礼后两星期内，三位很有信德的修女，都曾经在不同的时间，看见过加大利纳手上的戒指。加大利纳的神长，命她代求耶稣尝试一种特殊的恩惠，就是让更多的人能够看见。耶稣真的允许了圣女的请求，恩赐全院修女在复活节后的星期一、二、三，一连三日内，都能看见加大利纳左手食指上有红色的菱形，还有一道形如戒指环的红色的圆圈，绕着她的手指发光。至于这只金戒指中间镶着的钻石，只有加大利纳自己能看见。1542年的耶稣升天瞻礼和同年的耶稣圣体瞻礼，众人再次看见加大利纳手指上的红圈和红色的菱形状态。

目睹加大利纳戒指的玛利亚·玛达肋纳修女曾亲笔记录如下：我确曾看见加大利纳手指上的红圈，而且还把加大利纳的手指浸在水里，并用肥皂搓洗着红色的圈，但始终不能洗掉。玛利亚·玛达肋纳修女记载说：加大利纳亲口告诉她：她手上的不是红圈，而是一只真正的金戒指，中间镶有钻石。可见这神奇的金戒子越遭质疑问难，就越显得真实可信。只是它的存在一时显得非真非幻，亦真亦幻，但归根结底是真不是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