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沉思
2006-11-09 09:31:19 作者:楼美娟
母亲老了、从生活起居中可看出她的老态,我意识到她已经步入人生的最后的阶段。为了能陪她最后一段,我将台北的小工作室结束,搬回家。我陪她到医院看病、到公园散步、也陪她看电视、聊天 ...... 。
原以为可以这样陪她几年,但人生有太多的事,往往不从人愿,这样的日子才过了不久,母亲却意外的过世,她走的很快,甚至来不及与我们说再见。
所有的死亡经验,都会给人们带来无限的哀伤,但大家都只是远远地看,并找许多理由,如用忙碌来阻挡自己面对死亡的课题,不去碰、不去想、不去说、总之,死亡永远是别人的事,与自己无关。
「死」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人人都怕它、不敢提它、不敢想它、而要用各种方法躲着它呢?如果生命有生有死,不管是谁都逃不过,就像四季转换般,那为什么会造成人这么大的恐惧呢?
我想大致上人怕死,是因对死的观念不正确:以为人只要死了,就全部都结束了。
不论人一生当中做过什么努力、多么辛苦付出、或得到过什么、一切全都归零。
还有放不下亲情,舍不下自己的挚爱、好友 ......,以为人死后,爱的情感就再也不能流通了。
最严重的错误是认为没希望了,以为人除了肉体之外没有别的,当肉体结束后,人就跟着化为乌有,以及看到一些人死前与病魔缠斗的痛苦,所以对死亡避之唯恐不及。
总之,就是对死亡有太多的无知、不确定、又无法掌握,所以人人忌讳死亡,只能假装它不存在。
母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却在一瞬间就与我天人永隔,在哀痛中我贴近去看死亡,对死亡这项人生的功课,做了多一点的探讨,而这些都是平时我不太正视的问题。
对母亲我有许多的怀念,虽然她只不过是一个小人物,但是对我而言,她一生的过程十分精采。她非常勇敢、为负担家计,小小年纪独自一人由北京跑到东北去半工半读。她曾逃难、逃日本人、逃内战,一路逃到人生地不熟的台湾。她常生病、也曾因被骗而破产,但都没被击倒。
她很努力、在台湾没有任何支助,从起初靠着翻译、织毛衣、养鱼生活,到后来做土地中介、建筑房屋等,一路走来,为了养家,她一直都努力辛苦地过日子。
她热心,看不惯不公义的事,常打抱不平,如为受虐的孩童与他的家长理论、替穷人找医疗、替没銭下葬的亡者找政府协助、以及为帮助学校、教堂而捐地等。
她曾经穷困、但也曾经因做房地产而富有、她曾经年轻漂亮、但终究年老色衰;她曾经身强力壮、但也因年老体弱,而多次进出医院。总之,像所有人一样,她曾经得意、也曾经失败。
其实人的生命过程中需求都差不多,人人都曾经怀抱过很大的希望,也努力去争取过。但不论你曾经拥有过什么、经验过什么、做过什么,到最后都一样要面对死亡,所有的拥有都带不走,那么人终其一生努力追求、拥有的人、事、物,到底能给人带来什么帮助呢?
我问自己,死亡终有一天会找上我,我无法预知它何时来临,也许还早,但也可能它就站在门口了。那么跟随耶稣的我,该怎么活才是正确的?该如何活出一些生命的意义呢?我想不该只是问我曾拥有过什么?因为一切的拥有都是短暂的、再美好的经验都要成为过去,那到底是什么比拥有更重要呢?
我认真检验、思考自己生命的态度,花了许多时间与自己相处、对话,希望能从中寻找出答案。我想身为天主的儿女应效法基督去爱,但爱人之前也应该要尊重自己。人必须先完成尊重自己功课,才能自在地活出天父儿女的身分。
回想曾经走过的起起伏伏的岁月,经历过的生命中的种种锻炼、在信仰的帮助下,我才看清楚问题,原来「自我」是我最大的敌人。我是一个没胆量犯大错的人,然而自我意识的罪性、它们住在我里面,不时鼓动我,从来没有轻易放过我。纵使我有了信仰、读许多的圣书、念经、祈祷、但是小错、明知故犯错却从来没有断过。过去经历许许多多的痛苦,也都是因自我的偏见、膨胀所造成。
因受到不少教训,我花了许多时间盯着自己-看清自己的限度、认清自己是谁;不再自以为能做什么事、不给自己假设的使命、放下所有的主动、不对任何人好奇、双眼注视自己;尽力地走进自己的心思意念中,观看它们、了解它们、调整它们、以便更能掌控它们,因一切的作为都因它们而起。同时学习不给「自我」空间,不随「自我」起舞。知道了自己的软弱,除了管教自己以外,也只能不停地祈求上主怜悯。
我要求自己在任何时段,活出真我。因为人只有做自己,才能让别人真正认识「我」。人际关系中的许多误会,都因人用包装后的我与他人来往,而使关系更复杂。我想活真正的自己(即在人前坦然做真我)是人的本分,因天主给人不同特质是要我们与人共享。
回忆起自己不算短的生命,在不同的年纪里,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虽然都是我,但因角色不同,责任也不相同。虽然我没什么本事,但最重要的是认清自己的角色,并在每一个岗位上尽责。
经历过各种错误的经验、觉查出自己因无知而走过太多的冤枉路,至今我才懂得一点生命的真谛。但回头一看,已经没有太多的时光让我挥霍,不得不谨慎地善用有限的日子。我学习到;再美善的事件,都不要自以为是,我要做我自己,尽心在能力范围内做我能做的事。我想天主不在意我有没有做过大事,祂只在意我这个人是否完成我自己的本分。
我发现当放下了自我,内心是空的,心里没有敌人,没有放不下的人、事、物,只有安静。与自己结合、活出自己、日子过的很自在。在独处的生活中,虽然没有太多的人、事、物,但是我却深深的体验到恒常的平安、满足、与自由。
基督常说:我把平安赐给你们,而当我懂得放下自我时,我才真的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平安。 (转自见证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