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驿：怀念父亲
2024-07-17 12:00:08 作者：苏驿
在中国教会的大家庭中，一代代热心的父母言传身教，将信仰和做人的真谛传给子女，其子女再传给他们的子女。本文是一位江南知识分子朋友在其父亲去世17周年（7月17日）之际写的纪念文章。与其前文《母亲的慈爱与温暖》一样充满了对其父母的深切怀念。文章中也展现了作者青少年时期江南的风土人情、渔民的信仰生活及当时的社会背景。今谨与这位朋友一起，纪念两位前辈，以及无数热心淳朴的基督徒先辈们——其中很多人的后代可能无法用笔表达出同样宝贵的信仰遗产和精神财富。—— 编者按
父亲去世17周年，有一些感怀，想写一写父亲，以志纪念和缅怀。尽管母亲去世比父亲晚，作为儿子，我常以笔触忆及母亲，鲜少写父亲。毕竟，自幼始，我常在母亲的怀抱中长大。在幼时印象中，长久以来，父亲是那个为母亲及其怀抱中的孩子遮风挡雨、顶天立地的男人。
父亲若瑟，是祖父祖母所生13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位，于1938年2月11日生于江南阳澄湖边一条公教信友的连家渔船上。父亲的一生，历建政之变，罹短缺之苦。作为江南渔民的后代，父亲从小跟随祖父从事渔业生产。他承继了祖父的风骨，继承了祖父的事业。
作者的父亲（前排右一）带着家人在其祖父的坟墓前追思祈祷
正如我们幼时父亲与我们所说过的，生命就像盛夏在凉棚中的短暂纳凉，光阴转瞬即逝。父亲享世间光阴勉强算有70年，风雨人生几十年，父亲风里来，雨里去，水里漂，浪里颠，捕鱼捉蟹、张虾钓鳝，随风浪长大，在水中讨活。为把我们6个孩子抚育成人，为了一家生计，盛年之前父亲从事渔业生产常在夜间作业，难得才有一个囫囵觉睡。父亲的一生，干尽了累活，吃尽了苦头。父亲勤奋一生，辛劳一生。
父亲的一生，是值得我们子女骄傲的一生。父亲天资聪颖，年轻时就显示出较强的能力。1949年后，父亲在初级社、高级社、渔改、陆上定居、渔民围垦粮田实现口粮自给等时间节点上，带头配合管理，并结合天主教渔民群体生活、生产的特色，向上积极反映，帮助管理者制定更具针对性的措施，赢得了基层领导和渔民群众的一致认可。
父亲的一生，是令我们子女敬仰的一生。父亲行事公道正派，做人谦卑礼让。遵其父母之命，更是对自己信仰天主的忠诚，父亲多次放弃了更好的工作机会，甚至摒弃了“吃皇粮”的诱惑，坚持一名江南公教渔民的本色。他钻研渔业生产，想方设法增加渔业捕捞成效，大集体期间，水产任务年年超额完成，一度成为乡里闻名的“捉鱼大王”。父亲是社会最底层的墨面基督徒，在这个位置上，照样做出了荣主益人的业绩。
回想父亲对我的影响，在一些生活交往中，传递给我的是父亲的精神气质和意志品格，这也是我时时要刻意守护和传承的遗产。
昔日江南教友们的「连家渔船」（图片提供：苏驿）
八岁前，我与父母一起生活于连家渔船上。尽管左风炽盛，每天晚上，父亲带母亲跪坐着进行的晚祷，是我人生最重要的蒙学：我们生活在困苦中，唯有祈祷，唯有信靠天主，世代信主的江南渔民什么都不会缺。
1974年春上学以后，每逢暑假寒假，我均会到父母船上，与他们生活在一起，那儿有我长身体不可或缺的鱼虾膳食，更有我灵性生命成长的养分。
———————— 延伸阅读 ————————
父母高兴地在佘山（中山）圣母亭像前
联产承包以后，父亲精神激奋，多年积累的经验有了自由发挥的空间，单户连家船产量屡创新高。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宗教政策恢复正常，父亲喜乐无比，每年都带母亲和家人去佘山朝圣。时时处处的感恩、赞美和敬拜，让我们家庭活出了基督徒本该有的生命。
1982年，我上高中。父亲疼惜我3年多来每日步行7公里上下学的辛苦，给我买了一辆“金狮”牌自行车，让我每天骑车上学。我骑着自行车，喜乐中暗想，父亲再也不是那个抠门的当家人了！
1985年我上大学，父亲送我到校，他在我的行李中放了一本他新购的书《古新经大略》（青岛市天主教爱国会发行）。他告诉我，我们小时候听他讲的许多故事，就是那本书中的故事。那些发生在几千年前的事情，是昔在今在永在的事情……
离开家乡上大学，离开大学后工作，我与父亲的交流越来越少。除了节假日偶回老家，养家糊口、工作打拼，生活的轭也时常羁绊着我。2006至2007，父亲生命中的最后两年，我与父亲接触交流加深。在医疗陪伴、临终陪护的过程中，父亲对其生命有过短暂的留恋，对子女的孝心有过些许的责备。在司牧、司铎的关怀下，父亲多次领受傅油；在亲友的祈祷中，父亲宽慰家人：肉身生命只是一个过程，脱离肉身是生命的另一种存在方式。
2007年7月14日下午，我将只有70多斤的父亲抱离医院；7月17日凌晨父亲神态安详地离开了这个寄居过的世界。
父亲走了整整17年。回眸他在世间留下的精神，他对天主的信仰热枕、对事理的正直公道、对工作的严谨刻苦、对亲友的温润友爱，正福佑着我们及我们的后代。让我们子女都像父亲一样，做一个爱天主、爱工作、爱他人的好基督徒，做一个顾大局、讲原则、有信仰的好公民。
父亲，愿您的灵魂，赖天主仁慈，息止安所。亚孟。
（2024年7月17日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