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三首：良，狮子 / 狮子之光 / 狮子之任

（图：Vatican Media）

良，狮子

 

你叫良。

不是德性的良，

是那种站在废墟中央还愿意

说“我们不要害怕”的人。

 

你也叫狮子。

不是吼的，不是猎的，

是一头在罗马的雾里

卧了很多年的狮子。

别人以为它死了，

它其实只是闭上眼睛。

 

•

 

谁派你来的？

不是耶稣，他不再派人。

是墙，是墙上那些

老去的画：圣徒、殉道者、

还有那群头颅被切下

却笑着的孩子。

 

你来的时候什么都没说，

只是穿了一件很旧的袍子，

像一口被掏空的井。

 

你眼里的火不是火，

是那些曾燃烧过的名字——

已烧成灰，又浮出海面。

你不说话，不是因为谦卑，

是因为话语都已

被按在地上哭过了。

 

•

 

“良”这个字太轻，

它像一根钉子，只钉进

人们耳朵的边缘。

 

“狮子”太重，

重得让我们不敢抬头，

你知道，所以你低头。

低得比任何一个大主教还低。

•

 

可是你知道吗，

我们已经习惯被咬，

习惯了暴烈的爱，

习惯救世的鞭子。

而你来了，

只是像一块石头，

躺在水里，不肯教我们战斗。

 

你说：“爱不喊。”

我们听成了：“不要喊。”

 

你说：“祈祷是听。”

我们听成了：“不要说。”

 

你没有错。

可良，有时我们需要一个错的先知，

需要一个愿意喊破的狮子，

哪怕他咬到的是自己。

 

•

 

你还在那里，

低着头，

风吹过你的鬃毛，

像在吹一具石雕的命。

 

我们绕你走过，

像绕一座旧教堂的门，

不敢进，

也不敢拆。

 

2025.5.17

 

狮子之光

 ——为教宗良十四的就职典礼而作

 

他从沉默的石中走来，

披着中古曙光的金线，

那光，不刺目，

却能烧尽一切轻薄的语言。

 

圣坛未言，众人已伏地，

他站立，如旷野醒来的狮子，

风，吹起礼袍的边缘，

卷起圣徒之声，

穿过钟楼、玫瑰窗、百年灰烬。

 

Tu es Petrus, et super hanc petram ædificabo Ecclesiam meam.

（你是伯多禄，我要把我的教会建在这磐石上）

 

音乐响起，

不是迎接，而是回应——

回应一个更早的召唤，

从殉道者的血中长出的和弦，

以帕莱斯特里那之名复生，

如锋利的百叶剑，斩断世俗的耳语。

 

他不说话，

眼神已越过众人，望见

群山中隐伏的野兽与羔羊，

天使将香炉旋转成火，

而他，

以沉静的手，承接不可言说之重。

 

Non nobis, Domine, non nobis, sed nomini tuo da gloriam.

（非我等，主啊，非我等，惟愿荣耀归于你圣名）

 

狮子非为啸叫而来，

而为守望、裁决、赦免——

在神明与人世之间，

他是那道无法闭合的门，

那根不折的权杖。

 

音乐止于最后一记管风琴低音，

人群沉于无声，

但他已立下誓言：

于信仰废墟中复起殿堂，

以光之爪，护万民之魂。

 

2025.5.18

 

1、Tu es Petrus, et super hanc petram ædificabo Ecclesiam meam.

➤“你是伯多禄，我要把我的教会建在这磐石上。”

✦ 出自《马太福音》16:18，也是历代教宗加冕弥撒中的关键经文，常以合唱或咏唱形式出现。

 

2、Non nobis, Domine, non nobis, sed nomini tuo da gloriam.

➤“非我等，主啊，非我等，惟愿荣耀归于你圣名。”

✦ 出自《诗篇》115:1，常用于表达谦卑归荣的神学精神，是许多古圣乐作品中的主轴。

 

狮子之任

——为教宗良十四就职典礼而作

 

I. 入堂（Introitus）

 

风止于玄关，钟声三响，

白衣如水，溢自七道门楣。

黄金狮首在旌旗下低语，

“Et ego in terris sum, sed flamma.”

 

鸽子盘旋，眼如焰盏，

在罗马的第八个早晨，

石阶刻下他千年之前的步履，

他今日仅以足音回应。

 

祭坛寂然，光如皮肤般附着在肩，

而弥撒尚未开始，圣灵却先已降临。

 

II.宣告（Verbum Domini）

 

这不是语言，这是穿越石壁的声带，

是马窦、马尔谷、路加之声未被抄写时的回响。

你以狮喉开口，而我们用鸽舌接收，

你不是柔和者，而是火焰的管理者。

 

Tu es pastor ovium，他们唱，

你是羊群的牧人，却从不以羊之语言说话；

你将权杖隐入灰烬，却令万邦静默——

在你不动之中，万象被升举。

 

III. 奉献（Offertorium）

 

金器覆上白布，银钟息音，

他不动，只垂首片刻，

却将权能转译进麦与酒中。

 

长袍掠过石面，

旧约的回响被红色裹身者轻声咏叹——

无风，帕莱斯特里那的音型跃于暗处，

如初降之灵在耳膜中重塑涂油的记忆。

 

我们献上万物，也献上沉默，

以沉默筑坛，以沉默受伤。

 

IV. 共融（Communio）

 

这不是共享，而是裂开的合一。

身体被举高，超越双眼的高度，

语言在此弯曲了膝盖，

世界暂时收起自转的习性。

 

拉丁语在空中展开第二羽翅，

不是母语，却是母音；

此刻我们以听觉皈依——

像在永恒前，习惯祂的陌生。

 

V. 尾奏与遣散（Ite, missa est）

 

曲终，管风琴不是冰冷，

它如大理石狮子胸腔中吐出的最后呼吸。

你听到了吗？

它没有言辞，却使圣殿再次移动。

 

你站立不动，

但整座教堂向你倾斜。

鸽子复又盘旋，而你仿佛忘记了天空，

仿佛王权只关乎守望。

 

2025.5.18

作者简介：

孟栩，笔名：寒竹，北京市写作学会会员，现居北京。作品散见于《灵性文学》、《秦皇岛日报》、《蔚蓝色》、《成言艺术》、香港道风山《现实》及美国《海外校园》等报刊杂志。以上二首诗均选自孟栩的诗集《天堂的鸢尾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