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挚友——怀特海夫妇

 

夏徽夫妇访问恩师

听到尹玮玲过世的消息是在去年（2020）圣诞节之后。听到消息的那刻，我只感到终于还是来临了的哀伤，似乎我早已知晓，但又是那么突然，不知如何面对。

最后一次见到怀特海夫妇是在2015年5月，在我们离开美国之前。那时，他们已经卖掉了住了40年的房子，搬到了安老社区。我知道他们已经在准备着面对死亡。我们在他们原先的房子门口留了张合影。这些年每次看这张照片，我都感慨不已，不知此生能否再见到他俩。最后见到他们的时候尹玮玲已经显现出明显的健忘症，吉姆的体力脑力也已经大不如前。但是他们还是很热情地招待了我们。尹玮玲还是一如既往地散发着她的阳光和能量。虽然看着他们老去让人心痛，但尹玮玲的能量又让我安心。我知道尹玮玲会用她的能量去面对离死亡越来越近的日子，就像她一路走来的一生。那能量照亮了自己，照亮了吉姆，也照亮了我们许许多多人。

认识怀特海夫妇是在我刚到复旦读研究生的时候。那时听人说有一对美国夫妇在教宗教社会学。正在寻求信仰的我就跑去旁听他们的课。难以忘怀的是第一次见到尹玮玲时的情景；站在那个讲台上精神抖擞的女教授，看着有六七十岁，却穿着格子短裙和高跟鞋，宏亮的声音充满着激情。讲课时，她时不时转过头去与安静地坐在前排的吉姆短暂地交流几句。我看到了一位和丈夫绝对地平等但不失女性的温柔，在走向老年却心智上永远年轻的女性。当时我心想这位教授能如此独特一定和她的信仰有关。第一堂课课后我就即刻去和她交流信仰问题。在我的皈依之路上有几位女性扮演着关键的角色，尹玮玲就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位。她对我的影响不仅在于她从专业角度同我分享她对皈依的理解，更在于她那似乎永远不会耗损的生命力。这种生命力来自于天主深深的恩宠。尹玮玲让我看到恩宠，让我接触和感受到恩宠。

不久后就准备出国研修神学。当周围的亲朋好友都在质疑我的选择时，只有怀特海夫妇让我感受到我选择中无价的意义。在我先生多默与我研修神学之路上唯一始终给我们坚定支持的，就是怀特海夫妇。每次与他们的交谈和通信都好像在黑压压的牢笼中给我打开了一扇窗让神光暖暖地照射进来。除了这些交流，怀特海夫妇还承担了我和多默硕士论文和博士论文的校改工作。最初我们只是弱弱地请他们校改部分论文，而他们却主动提出校改我们整篇论文。我俩的硕士和博士论文加在一起整整一千多页。怀特海夫妇俩不仅详细修改了每一页的英语，时不时指点英语写作的要点，而且还就内容给出很多有洞见的建议和评论。最终他们的校改工作就成为了我们相互学术交流的平台，也成为了对我研修神学最大的鼓励。在我的博士论文最终落稿之后，我含着泪在前言的致谢词中写下怀特海夫妇的名字。

毕业之后，我们一家在美国生活了一段时间。我们终于又能见到好些年没见的怀特海夫妇了。刚安定下来没多久，我们就驱车从我们所在的圣路易斯（St. Louis）到南本德（South Bend）去看望他们。然而，多年之后的重见最深的感触就是他们老了。那时他们已经回美国——因吉姆在韩国染疾必须修养了。可以看到这场疾病对他身体的打击。尹玮玲虽然还是很精神地招待我们，但是时不时透露出力不从心的感觉。以前，我们总是谈神学、信仰与教会，而那次的谈话他们更乐意讲述他们的过去、养老的安排和对人生如斯的感叹。这样的场景让人感伤，于是我们决定在美国的时候尽量找机会去看望他们。虽然从圣路易斯驱车去南本德要近5小时，对于刚学会开车的我和多默，这样长的车程在心理和体力上都是很大的挑战，但是作为对老人的陪伴，作为对他们的感激，这些困难都不算什么。

在我们离开美国之前，对他们进行了最后一次拜访；在他们已卖掉的房子前的合影，已然成为了我们永恒友谊的纪念。这些年来，一直担心他们的身体，担心他们的生活状况，给他们写邮件，收到的回信也越来越少，这更加剧了我们的担心；直到收到尹玮玲过世的消息，好像这些年的隐忧终于发生了。从信仰的角度，我知道这不是她生命的终结，但是在情感上，似乎这是我们人生历程上的一块坚强的浮板消失了，那是一块有着母性温暖的浮板。我们似乎还没有来得及完全表达我们的感激，我们还没来得及……

终究，尹玮玲的一生是带人走入恩宠的一生，是带给我们能量而非哀痛的一生。吉姆也同样。在任何的时候他俩都没有失去过信仰的视野。得知尹玮玲过世的消息之后，我们给吉姆写了邮件；吉姆的回信写道：“Evelyn’s dementia had become strong in the past year and so the cancer death, sad though it is, will relieve us both from more years of dementia. God has strange ways.（在过去一年中，尹玮玲的失智症变得越发严重；因此，癌症带来的死亡虽极其悲痛，但将免除我们长年失智的痛苦。天主有着其奇妙的方法。）”在大悲大痛中，吉姆依然没有失去那来自于信靠的力量。这就是他们夫妇俩一生所带给我们和其他许多人的东西，那就是信靠上主的力量。我永远不会忘记尹玮玲炙热而有力的嗓音，吉姆稳健而欣慰的目光。而他们俩的相濡以沫，智性上的相辅相成，也是我和多默多年来一同求学一同教书所始终效仿的。这些将成为我们一生的宝藏。

2021年5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