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白氏夫妇的学术缘分

与白氏夫妇(白大诚James D. Whitehead、尹玮玲Evelyn E. Whitehead，1938-2020年）的结识是在20世纪末年，但真正结缘是2001年年初，在美国旧金山大学利玛窦中西文化历史研究所（Ricci Institute for Chinese-Western Cultural History, University of San Francisco）举办的有关中国社会发展与信仰世界研究的研讨会上，研讨会的主题是“Nourishing the Spirit: Social Change and Spiritual Development in China Today”。当时我刚刚完成了对生活在深圳的年轻移民在信仰生活需求的研究，就在会上报告了该研究，由Jim 和Evelyn 从社会心理和宗教历史的角度进行评议，他们二位给我这个刚刚走进高校任职的年轻学者超出我想象的鼓励，并约定下一年在利玛窦中西文化历史研究所再举办同一主题的研讨会，专门讨论深圳及其有关中国宗教新趋势的研究。故而，我们得以在2002年和2003年再聚旧金山利玛窦中西文化历史研究所，并以此为基础，探讨未来合作的可能。

从此，来自不同的学科——社会学、社会心理学、宗教历史的三个人，开始一段收获颇丰的学术之缘。James Whitehead博士和Evelyn Whitehead博士夫妇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在美国大学主要研究并教授天基两教方面的内容，但是他们对中国本土宗教和文化抱着浓厚的兴趣，与本人的学术合作不啻是对一位年轻学者的扶持，更体现出对中华文化尊重、并始终认为对宗教的理解需要在东西文化比较中进行。于是，在长达10年的合作中，我们三位出版了三本中英文对照版、从跨文化的角度诠释宗教社会学的著作，其中的贡献在于摆脱宗教社会学以西方历史文化为背景的传统，加入了中国宗教和实践的内容。

我们三人的合作也得益于中美高校的学术交流。从1998年开始，白氏每年都会到中国的高校授课，所走过的地方包括上海、杭州、南京、香港，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复旦大学和United Board 的多方面支持。白氏夫妇从21世纪初就由复旦大学哲学系张庆雄教授安排，每年秋季学期在复旦为研究生授课。从2004年白氏夫妇到复旦讲学转由社会学系负责接待，彼时我恰在社会学系主持国际合作项目，颇为方便。每年8月底在复旦附近甚至本人居住的居民区为白氏夫妇寻觅一个单元，9月初他们搬入，12月圣诞前离开上海。他们在沪生活数月，方便了我们一起工作交流和文章写作。我们彼此都很珍惜这样的机缘，他们多次表达过，一生中有很多计划中的学术合作但都无疾而终。我自己也常常自问，何德何能有如此好的机缘与白氏夫妇一起做学问。

我们在一起工作气氛非常愉快，他们会拿出所经历的那些因为对中国人和中国文化误解而产生的“笑话”，比如跑到超市用蹩脚的中文买“米饭”，因为英文中大米和米饭是同一个词。因为Jim 喜欢各种有寓意的象征符号，我和陈纳就给他们介绍中国某些植物的象征意涵，比如柿子代表事事如意，梅花象征一种高洁的人品等等。这些平日不经意的讨论，都走进了我们的研究中。我们合作的一篇论文就讨论了中国人普遍流行的超越宗教的“命运”、“缘分”和“报应”等信仰，发表在Journal of Chinese Religion。一起享受美食，也是我们交往的重要内容，他们喜欢上海菜，特别是小笼包（蟹粉），但是不喜欢吃大闸蟹，太麻烦了！我们也分享自己做的家常菜饭，比如北方水饺和美式红酒闷牛肉等，边吃边聊，讲着各自父母辈的故事。

白氏夫妇这样有节奏地来往于中美两国，我总觉得他们如同候鸟一样夏末来到上海、初冬回到美国南湾，这已经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所谓世事难料，大约是2011年春他们二位在韩国讲学之际，Jim 突然生病提早离开首尔，后来他们来信告知，复旦的讲学计划不能再继续了。接到这个消息，我和陈纳半天没有说话，只是非常难过。后来我们安慰自己，事在人为，还是有机会见的。于是，我们就利用各种机会在美国见面，2012年我们分别在旧金山和南湾再聚，2015年春在旧金山重逢。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白氏夫妇对我来讲，不仅仅是学术合作的同事，更像家人，已经成为生命中的重要一部分。自从得知Evelyn离世消息后，悲伤之情难以言表。

白氏夫妇都是公教徒，但我们在一起谈得更多的是如何理解人类命运和人生意义。他们对多元文化、多元宗教所持的开放和开明态度令人欣赏和敬佩。在结束这篇回忆我们之间缘分的小文之际，我想起曾经一起讨论过儒家倡导的人生三不朽价值——立德、立功、立言，他们非常喜欢。其学术言说全然立住了，正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作者：范丽珠（复旦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

白大诚（James D. Whitehead）、尹玮玲（Evelyn E. Whitehead，1938-2020年）夫妇与范丽珠学术合作主要成果一览：

著作(中英文)：

1.《当代世界宗教学》，北京：时事出版社，2006年。

2.《中国与宗教的文化社会学》，北京：时事出版社2012年。

3． 《宗教社会学：中国与宗教》，北京：时事出版社2010年。

学术论文：

1, “Spirituality, Morality and Religiousness: Adopting and Adapting China’s Spiritual Heritage Today.” In Chinese Religious Life, eds. David A. Palmer, Glenn Shive, and Philip L. Wickeri. 13-29,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1. 

2, "Fate and Fortune: Popular Religion and Moral Capital in Shenzhen", Journal of Chinese Religion, Febuary, 2005, vol. 32, 83-100.

3, “The Spiritual Search in Shenzhen: Adopting and Adapting China’s Common Spiritual Heritage”, Nova Religio, 9, no. 2 (November 2005), 50-61.

4, Nourishing the Spirit: Social Change and Spiritual Development in China Today, Pacific Rim Report, April 2002.

旧金山大学的利玛窦中西文化历史研究所出版的通讯 2001年3月，2002年4月，2003年11月期，专题报道了三人合作对中国社会发展和信仰世界研究的内容。

2010年夏，美国南湾

2008年冬，上海

三人合作出版的著作与发表的学术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