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番公”——耶稣先来了

    潮汕民俗喜欢把所朝拜的“神”称为“老爷”或是“某公”，把异邦称为“番邦”，因此把不知其名的“神”称为“番公”而朝拜至今。中国本土被神化的传说人物“大禹”，被海边渔民供奉为“水仙”，惠来多处有水仙庙，而把耶稣像放在水仙庙宇同其他本土神明一起供奉是怎么回事？

 

（一）
      2005年我在《潮声》杂志发表题为《解读惠来靖海水仙宫里的“番公”》一文，并在潮汕文化研讨会上研讨，引来诸多专家学者的兴趣。一直想实地去探寻，但深知并不容易。
    2006年9月，我和一批专家学者来到惠来，以发掘地方文化的名义进行实地考察，当地的文化局长帮我们查了相关的资料，据地方志记载的庙宇都没有“番公”。他还带我们寻找了惠城、神泉、靖海几个大的水仙宫，可惜都令人失望。同行方先生的朋友来看望他，我们抱着一线希望顺便向他打听，谁知他在基层调研过，一听马上打电话到一村里询问，并得到答复说有“番公”。隔天我们直奔他所介绍的靖海东关村。
    来到靖海偏僻的港区东关村，当地的负责人把我们带到了一座庙宇，正中题有“天后宫”字样，字迹已经很陈旧斑驳了。进了庙堂，一看是供奉妈祖和其他神像，我又失望了。其他人还饶有兴致地观看，我迫不及待地问：“有没有‘番公’？”谁知他一听马上指着旁边说：“番公在这边。”
    他带我从旁边一小门进去，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更小的庙宇，名曰“水仙宫”。正中供奉三座神像：禹帝水仙老爷、港神伯公、番公。我一眼就瞅见了左边那座塑像的与众不同：分明是希伯来人的装束，就像我们教会的耶稣像。我不禁激动地大叫：“快过来！快过来！在这里！”
    一行人都奔过来了。他们按这里的乡土习俗，第一次来得上香。我摇摇头，例外。可想来也奇怪，他们是给我们的主耶稣上香！（或许是其他门徒或圣人，我们权当是主耶稣的塑像。）我走到供台去看看，神像跟我们教会的并无二样，我要看的是这神像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一看让我激动万分：《圣经》，手里那本厚厚的书上居然用汉字写着《圣经》，并题有“合境平安”四个字。

（二）
    我把惠来靖海之行的照片拿回给堂区的神父和主内的兄弟姐妹看，他们都很惊讶，表示了极大的兴趣。于是，一周之后，我们一行十来个人，由我当导游，来到“水仙宫”庙宇寻找主耶稣（或是耶稣的使者）——番公。沿着港边的黄土路，庙宇并不难找。见到这尊番公像时，修女和神父都感叹：人未到的地方，耶稣自己先来了。
    我因为是第二次见到，没有了初见时的激动。
    黄神父走到供台上，移动神像，左敲敲右敲敲，断定是木制品。我学的是美术专业，凭我粗浅的知识认为：此物应该是旧时的“国产”，西方的雕塑整体来说比例协调，而这个雕塑比例明显有些失调，头部显得大些，这跟明清时期的塑像和画像基本相同，明清时期的风格和表现手法基本如是。而且这尊塑像做工并不精细，跟其他两个塑像——正中的水仙老爷、右边的港神伯公相比起来略微粗糙些，感觉好像不是同时期、同地方的作品。水仙老爷和港神伯公都是盛袍隆装，而希伯来民族装束的番公显得朴素多了：蓝色的长袍，斜披着红色的外氅，没有镶金缀珠的帽子，只有一头深褐色的卷发，赤着脚，一手拿一本厚厚的黑皮圣经，另一手高举作祝福状。
    走近再仔细看，塑像浓眉大眼，络腮胡须，明显的与旁边塑像不同，分明是中东人种。看来只有手里《圣经》上的“合境平安”字样使之中国化，其余的都原汁原味地保留加勒比海一带的风土人情。
    而今我们感兴趣的是：耶稣像（我们权当是耶稣像）何以出现在庙宇里呢！
    群众所崇拜的神，都是在某一方面有保护职能的。广东惠来地处东南门户，惠来靖海清代叫靖海所，是其时重要的港口。惠来一带群众以海上贸易和渔业为生，当然企求海上的平安和渔业的丰收。中国本土被神化的传说人物“大禹”，被海边渔民供奉为“水仙”，惠来多处有水仙庙。而把耶稣像放在水仙庙宇，说明乡民把其当做保佑海上平安的神，称为“番公”，也说明乡民知道其为“舶来品”，然不知其名，潮汕民俗喜欢把所朝拜的“神”称为“老爷”或是“某公”，把异邦称为“番邦”，因此把不知其名的“神”称为“番公”而朝拜至今。
    而我要知道的，是这塑像的来历。
    我想，或许会有某些奇迹，才让当地乡民把在潮汕多神习俗中视为水火不相容的耶稣像请到水仙宫。

（三）
    年老的庙祝——呼应老伯已有七十六高龄，口舌不是那么清晰，他断断续续地把乡民之所以在水仙庙中供奉番公像的原因告诉我，我勉强听懂了他带着惠来乡音的潮州话。
    他说，塑像从他很小时就有了，据说是从海面浮现出来的，海上渔民把它带回来，搁放在屋旁，也不怎么理睬，儿童玩耍也没当回事。忽有一夜塑像显灵给一个儿童，抗议他白天用咸水（海水）泼湿它。于是，大伙忙把它请到庙里供奉。
    我问还有没有其他传说的灵迹，庙祝赶忙说：“有，好多呢！”可其他具体的灵迹他说不上来，要我们找另外一个庙——陆压古庙的庙祝。
    我们找到陆压古庙，却找不到要找的庙祝，他外出了。留下联系电话，希望回汕头之后再跟他联系。而回汕头之后，我更侧重寻找惠来的历史和潮汕的传教史。明朝传教士利玛窦来华传教时，广东是他最先的辐射地，惠来离广州不远，据惠来县各地墓碑考证，远在康熙和乾隆时代就有教友的祖墓存在。而教会的记载，惠来石门坑自1750年就有传教士进入传教。这塑像有可能是教会或教友经历教难遗留下来的产物。
    惠来靖海港一向有番舶通商贸易，据《广东新语》十八卷《舟语·洋舶》记载：“番舶上设有神楼”，而番舶上供奉的，应为耶稣等教会的塑像。
    既然从海上漂流而来，且村民不知其名而称为“番公”，那极有可能是番舶上供奉的神楼里的塑像。
    不管如何，我希望以此来抛砖引玉。因为，耶稣先来了，我们只需寻着他的足迹。

注释
    *惠来县位于广东省东南沿海，潮汕平原南部。东连汕头市，西交陆丰市，南濒中国南海，北接普宁市。惠来县是揭阳市唯一的沿海县和海上交通门户，海域面积7689平方公里，海岸线长82公里。总面积1207平方千米。（2003年）明嘉靖三年，以潮阳县之惠来都置县，因以为名。
    *靖海为惠来县辖14个镇之一，靖海镇在惠来东南沿海。镇政府驻地距惠城23.5公里。属沿海丘陵地带。镇境内有2个海港，靖海港近岸海域多礁石，镇区有城，为明代靖海千户守驻御的驻地。历代为惠来东区重点圩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