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圣诞夜

    子夜弥散结束了，我随众教友来到堂外。四周人家的灯已经熄了，夜笼罩着大地，惟有天空稀稀疏疏的星星悄悄向下望着，象要给人以慰藉，使路人不至于在黑暗里恐惧；又像给人以方向，不至于在黑夜中迷失。虽然没有风，但塞北的山城早已是寒气逼人，我束了束衣领，觉得堂里的教友走得差不多时，才悄悄走了进去。
    前几天，母亲特地打来电话，告诉我圣诞节时一定要望子时弥撒，迎接救主耶稣的来临；弥撒完了还要守夜，陪一陪马槽中的小圣婴，体会他一生下来就遭受的严寒与贫穷，感受感受他对我们罪人的爱。
    这时，堂里大部分的灯都已经关了，只剩下圣龛前一盏橘红的灯亮着，还有临时搭建的山洞上的彩灯在喜悦地闪耀着，快活地跳来跳去，给四周带来光明。有两三个老人在马棚前跪着，手持念珠，宁静而安详地祈祷着。我在最后一排的跪凳边上坐下，看着在光明笼罩中祈祷的老人。说实话，今晚的守夜，只是为了完成母亲交代的“任务”。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人轻轻地进来，在中间的一个跪凳上慢慢地跪下，划了十字，双手合十，望着前方。
    我想，又来了一个守夜的。就在我想着怎样才能度过着一夜时，耳边忽然传来啜泣。寻声找去，原来是刚才进来的那个人，借着马棚前的光，我认出来那是今晚刚刚领洗的女大学生。她俯着身，两肘支在跪凳上，双手捧着脸。渐渐地，她的头埋得更低了，哭声也比刚才大了一些，尽管她用手捂着。哦，现在，她的整个身子似乎都在颤抖着！她整个颤抖的身子俯向前，向着马棚，向着圣龛。
    她为什么哭呢？
    我想她应该是高兴的。我听人说，她的家人都不是教友，在家时看着邻居去教堂，她也渴望着受洗。来到异乡的城市读书后，又找到教堂，经过神父长久的“考验”才在今晚领洗。
    可是，如果她是高兴的，那为何还要把头埋得那么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她在忏悔以前的生活？她觉得自己卑微，不配领受如此大的恩宠？她在感恩，感谢基督的召唤，感谢他带给自己的光明……
    喜悦，忏悔，谦卑，感恩，或许都是。
    我们都是用欢声笑语莺歌曼舞来庆祝基督的圣诞，而她却是用泪水。
    只有忏悔，才能把心灵的山洞冲洗干净；只有谦卑，放下骄傲，才能真心地朝拜；只有感恩，我们才会在寒冷的夜里为小圣婴呵上一口温温的气。她也有自己的喜悦，用泪水来表达的喜悦。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
    圣诞夜，我才发现自己原来什么都没有。
    哦，我该为自己的贫穷哭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