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炬成灰泪始干
2007-04-23 10:04:33 作者:田淑芬 田若望/口述 韩若望/ 整理 来源:信德报(第299期)
——忆四姨韩仁蓝加大利纳修女
人一生中有多少往事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淡忘。然而,四姨她留给我们小辈的印象,却是那样的铭心刻骨。她虽离开我们快20年了,但每当想起她,仿佛都会看到她正笑着向我们走来……
春华秋实三十载——倾心事主
1912年, 四姨出生在内蒙古呼和浩特市郊区三合村一个虔诚的老教友家庭,从小就接受着良好的教会熏陶和培育。她21岁那年,决心把自己献给天主,进入内蒙古天主教巴拉盖女修院,开始了一生的修道生涯。4年后发愿时正逢抗战爆发,她积极投身其中,在此期间,她还在包头地区执教5年。1945年她调到了母亲的家乡——和林格尔县舍必崖天主堂工作。在此后的43年里,她再也没有离开这片热土,把自己毕生的精力都献给了天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四姨中等个子,身材苗条,长得很漂亮。她的脸上常常挂着微笑,说起话来轻言细语的,很好听。她一年四季总是穿着合身的修女套装,披着黑色的头巾。她多才多艺,会吹口琴,会弹钢琴,歌唱得更是好听,尤其是她的美声唱法掌握得很好,教友们都愿意听她唱歌,连外籍神父也夸四姨有很高的音乐天赋。
我们小时候一进堂,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四姨虔诚地跪在长凳上念经的样子。在弥撒中,领唱圣歌的也总是四姨,她唱的是拉丁文的圣歌,那嘹亮悦耳的歌声,常让人听得着迷,随着她的歌声大家的心神意念也一道奔向了天乡……
1945年,随着四姨的到来,我们家乡的教堂成立了小学,设有一至四年级。那时候家乡的孩子们可高兴啦!因为大家能读书了,除了教友家的孩子和堂里收养的孩子外,村里其他教外人家的孩子也可以入学。担任老师的四姨在学校里要教四个年级的学生们学习国文、算术等文化课,也教学生们唱歌、跳舞、做游戏,还教大家背早晚课。她把学生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很多教外孩子的家长,因着四姨的好表样而加入了教会。
从抗战胜利到文革爆发前的30多年里,我们家乡的教堂里曾收养过近70名被弃女婴和几个残障儿。为抚养这些孩子,堂里的神父们想尽了一切办法,四姨和几个修女更是操碎了心。她们经常要为这些孩子们寻找哺乳的奶妈,还要向这些喂养孩子的奶妈们传教,经过修女们多年坚持不懈的努力,有二、三十位奶妈领洗奉了教。这些孩子长大后,除了要管理好她们的日常生活和学习之外,还要考虑她们以后嫁人成家的事,把她们尽可能地嫁到一些热心教友的家里。
文革浩劫整十年——饱受苦难
1966年的下半年,文革爆发了,我们的国家开始蒙难,我们的教会更是遭受了灭顶之灾。村里教堂中的圣物和所有财物被一抄而空,教堂被强占,神父和修女都被赶出了教堂。造反的红卫兵组织将堂里的圣物、圣书堆在村里的一块空地上。他们在那里捆着神父和修女进行批斗、毒打,最后点火焚烧圣物和圣书。冲天的大火直烤得神父和修女们的脸上、脖子上都起了泡,头发被烧焦,衣服也多处被烤得着了火。就这样,他们还要被逼着不停地喊:“我是牛鬼蛇神!”如果有谁喊慢了,或是声音小了,马上就会遭到一通拳打脚踢。我们这些“牛鬼蛇神”的反动家属也都被押到现场陪斗,看到当时的惨景,我们这些家人都哭了,低下头蒙上眼,不忍再看下去。批斗会结束后,我们扶着遍体鳞伤的神父和修女回到家里。四姨看着我们伤心哭泣的样子,抚摸着我们的头对家人说:“在大火烧起的那一刻,我已经狠下了一条心,随时准备为天主致命。”
在文革那个人妖颠倒的年代里,四姨经常要被揪去批斗。有时候被斗得简直不成人样。她的头发被揪掉了许多,还被用剪子剪得一块一块的。那时候,她的脸上经常被抹上浆糊和墨汁,胸前挂着一个写着“牛鬼蛇神”的大木牌,被人押着游街或跪在大街上示众。这还不算,她还常常要被押着跪在碎玻璃渣上,两个膝盖跪得血肉模糊,让人看了不寒而粟。更惨无人道的是,有一次那些造反派里的坏蛋,为了逼迫四姨背教,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将四姨的裤子扒掉,用铁棍和木棒毒打,甚至让四姨两腿分开站在方凳上,然后用粗麻绳在她的大腿上拉来拉去。四姨的大腿和臀部被拉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痛得她多次从方凳上摔了下来,昏死过去。尽管她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但她死也不肯说“背教”这两个字。事后,我们问过四姨:“难道你就不恨那些毒打过你的人吗?”四姨说:“恨他们干什么?天主要我们宽恕人。”
进入70年代后,四姨和史修女以及堂里的樊守信神父被押在村里监督劳改。三人中,樊神父年老体弱多病,史修女残了一条腿,四姨就挑起了照顾他们两人生活的重担。那时侯,虽然他们不能行圣事,但他们一天也没有中断过念经和祈祷。在那劫后余生的岁月里,是信仰的力量支撑着四姨他们顽强地朝前走着……
枯木逢春又十年——鞠躬尽瘁
1978年,国家开始落实宗教政策,四姨他们终于等来了拨乱反正的一天。当时已66岁的四姨,别提有多高兴了。然而,百废待兴,堂里的大小事都需要她来处理,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忙碌了——
为了要回教堂, 她出面找有关部门落实教产,跑断了腿,说破了嘴,经过千辛万苦才好不容易要回了教堂的一部分(村里的教堂被做了粮库)。
为了整修教堂,她四处求援,找遍了自家亲戚,不但要他们捐钱捐物,还要他们做义工,自己也蹬着个缝纫机做这做那,费了很大的劲,才总算为重新开堂做好了准备。
为了劝说更多的教友进堂,四姨她挨门挨户、费尽口舌地去做工作。对于在文革中找了教外人做媳妇的、以及老教友家在文革中生了孩子还没领洗的,她都三番五次地上门做工作,督促他们早日领洗。在四姨和樊神父的不懈努力下,村里又多了20多名新教友。
在文革中批斗过四姨的6个人,一见她就绕着走,老躲着她。四姨就用善良、宽容去消除他们心里的愧疚。对村里病重快要去世的5名教外人,她主动登门拜访,讲道理,并给他们代了洗。
四姨每天要为樊神父和史修女准备一日三餐;她还要经常培训堂里的唱经班;她每年还要办两次要理培训班……就这样,四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默默无闻中,燃烧着自己,照亮着别人。
1987年樊神父和史修女相继去世,都是四姨给他们料理的后事。
1988年四姨她身患胃癌,但她不肯花一分钱看病,她说:“咱们这穷,我知道我也活不了几天了,天主要收我的灵魂了,我也该回家了。”1988年10月四姨与世长辞,安息主怀。
我们的好四姨,19年来,我们有多少次在梦中看见了你的身影,我们又有多少次在梦中听到了你的歌声。今年的复活节,你一定在天上看到了咱们舍必崖村天主堂里的盛况,随着11位新教友的领洗,咱们舍必崖村已经有400多教友了,比你走的时候整整多了一倍。你在这片热土上撒下的福音种子,将会结出更多、更丰硕的果实。
我们可亲可敬的好四姨,您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