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夫”随想:一位江南知识分子教友的“渔夫”情结
2024-10-29 09:15:04 作者:苏驿 来源:信德网
人的出生,是无法选择的。在出生这件事情上,没有自由意志可言,唯奉天主旨意。1966年冬,我出生于阳澄湖南岸一条江南渔民的连家渔船上。在湖泊河网中流动捕捞的渔船,既是父母的生产工具,又是我们一家的生活场所。那时的江南渔业,早进入了“一大二公”的生产关系模式,渔民的渔船、渔网等均是生产资料,均属渔业生产队集体所有。寄居在祖传但名义上已归公的江南罱网船上,父母是渔夫渔婆,我则被天主赐予了一个身份:小渔夫。到了8岁时的初春,为了上学,我才离开父母的渔船,到陆上定居的“渔改房”内生活。我们渔业大队有一所小学,有1至2名老师被乡政府安排来教我们这些赤脚墨面的小孩,复式班1至3年级,每个年级约有10多名学生,升4年级以后我们被要求到邻村去读书。靠天主眷顾,1985年秋,我考上大学,户口迁离了那个我已生活了20个年头的渔村,脱离了“渔夫”的社会角色。
我离开老家已近40年,但那个“渔夫”的情结,却永远萦绕在我的心头:我究竟是谁?苦苦思索中有了体认:真正的“我”、本真的“我”,应该是从小光脚踩在渔船平基(覆盖在船舱体平面上的木板)上,随口随同父母念“亚物”的孩童“渔夫”,那是一个留在我信仰深处的自己。
小时,环境也有紧张之时,好在流动的渔船,恰好是一个相对宽松的信仰空间。母亲只字不识,每天念诵经文,并要求我们“听话和照做”,她相信,我们生活在困苦中,唯有祈祷,唯有信靠天主,世代信主的江南渔民什么都不会缺。她相信,信靠天主的人,即使生前处厄陷困,离世后也会得到一个公正的安排和极光极美的去处。父亲还是有些觉悟,灵敏机警,判断大势,谋定而动。天主教的信仰、《圣经》中的故事,是我儿时的蒙学。当时,让我引以为傲的是:耶稣的12名宗徒中,有他在加里肋亚海边最初选定的的4位渔民:西满(伯多禄)和他的兄弟安德肋,还有另外一对兄弟:雅各伯和若望。当时耶稣召他们时说“来,跟从我!我要使你们成为渔人的渔夫。”
自小,我就知道有一个国家叫以色列,那儿有一个海叫加里肋亚。其实加里肋亚海,是一个淡水湖,面积比阳澄湖略大。那儿的渔民,时常得到耶稣的亲切眷顾,时常能遇见那位全能者。小时候,在穷窘的环境中,在父母的祈祷声中,我一直向往着有朝一日耶稣能临到父母的渔船边,让父母下网能一次捕到153条鱼。这种期望和欣喜,一直在我想象中,始终留在我心底。渐长大后,在对永恒和无限的向往和探究中,我渴望能有机会去看看加里肋亚海,去喝一口那里“解渴的水”。
2013年秋天,我首次申办了个人护照,飞赴以色列。加里肋亚海西北葛法翁伯多禄家废墟基础上建的那个极具现代美学意义和神学思想的教堂(圣伯多禄首席教堂,church of the House of St Peter),简单、现代,内为八角形,外形状似一条船,让我这个来自东方江南的“渔夫”惊愕不已:同样在淡水湖边,天主信仰自从明末再次传到东方神秘国度后,江南渔民历经风浪,世代沿袭,这实在是一个奥迹。那场弥撒中,我一直在流泪,我带着父母遗传给我的信仰基因,悲喜交集,泣不成声:深感天主高举卑微者、纯朴者的莫大恩情。如果我已亡的双亲生前能有机会来一次加里肋亚海,那该是一件会让他们多么欣喜的事啊!我沿海朝圣,去了周边五饼二鱼教堂、真福八端教堂等圣教场所,看到了1986年出土的公元一世纪时的古渔船,品尝到了湖水平淡中的甘冽。
进入新时代,“头顶三尺有神明”的观念,被神州古国重新拾回。江南富庶的阳澄湖边,“渔人的渔夫”在快速成长,苏州教区现有神职和修女中,近八成成员出生于渔民天主教家庭,福传工作以原有渔民及其子女为基础,成为教区工作的一个鲜明特点。2014年底,一座融合中西建筑风格、具有典型苏式建筑特点的园区天主堂于阳澄湖畔落成并投入使用,国际居苏信友也加入了敬拜者的队伍。随着传统江南渔村的灭失,传统意义上的江南渔民信仰,也踏上了现代化、本土化的特色道路。祈天主圣神光照,让江南渔民的信仰之根扎得越来越深、越来越稳;祈主加佑“渔夫”(牧者),赐其睿智,使其在爱国爱教的道路上,行稳致远,荣主益人。愿天主永受赞美!
(作者:苏驿 2024年10月27日书于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