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旅
2021-07-19 10:10:07 作者:类思 来源:信德网
前言
我的天主,我的天主,祢为什么舍弃了我?
我们在遇到挫折困难的时候,总是茫然问天,其实最该问的,是我们自己的内心:我能否承受这份痛苦?能否发现并收获苦难背后的祝福?
这些年来,身边家人发生了很多令人悲痛万分的事,一直以为“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人家肯定也是经常地“化悲痛为力量”,后来与很多老师分享,才发现竟然有许多人无法从忧苦中走出,更有甚者竟因此而悲观厌世乃至仇视社会!
于是就决定把自己家人所经历的种种分享出来,给自己一个反省和思考的机会,如果能帮助到正身处逆境中的朋友摆正心态、勇敢面对,那真是我莫大的荣幸了。
一、六姑
我小的时候,村里教堂有位老修女,她是本村人,大家都叫她六姑,她总是一副和蔼谦恭的样子,无论让谁干什么,她都会说:“为爱耶稣,请这样做。”
关于六姑的生平事迹,我基本一无所知,但她那句话就像刻在了我心里,我至今仍能清晰地回忆起她的容貌和讲话时温和的神态。
六姑因为年龄大了,经常会有各种病痛,她总是告诉我们:“我把自己所受的痛苦奉献给耶稣!”小孩子不明白其中的道理,那时候还暗自揣测: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都够痛苦的了,还要你的痛苦干什么?况且别人都是杀鸡宰牛的祭献神灵,你这倒好,给耶稣病痛和眼泪呻吟,礼物都不用花钱买!
后来慢慢长大,才知道她奉献的其实并不是痛苦,而是一颗为爱耶稣甘心情愿忍受痛苦的心,这样的信德和爱德,在世上实在难找!特别是以后见识了一些被痛苦经历打败、对天主失望、逐渐冷淡的老教友,更是时常想起六姑,她柔弱谦卑的背后,是无比的坚毅和勇敢!
就是因为从小有六姑和神父以及长辈们的言传身教,一点点潜移默化,所以我的信仰才得以扎根生长,以至于在外漂泊、远离主恩几年后,仍能再次开花结果,他们都是我的护守天神啊!
二、父亲
父亲因食道癌在咸阳肿瘤医院住院几个月,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却越发吞咽困难了,中医治疗费用不算高,但在花光家里仅有的两三万元后,父亲对所谓的神医奇药已不抱幻想,又转辗打听到陕中附院用西医的放疗和化疗治癌症效果更好,就又找亲戚朋友借了几万元,西医的确是立杆见影的,但几个月后的转移又让松了一口气的一家人再次感到不安,检查和治疗费也不断攀升,后期医生和护士都因为欠费问题,对他的语气越来越粗暴,父亲一生要强,住院期间从不让人陪,没有人知道他忍受了多少冷嘲热讽。
我在得知北方进德有大病救助项目后,赶紧准备好资料,用挂号信发了过去,当北方进德工作人员打来电话时,父亲已自行出院,我谢绝了救助款,我和父亲都已明白:人的路已到了尽头,剩下的,唯有全部交托上主!
三天后,父亲历经了一年多与病魔的抗争,终于彻底解脱,我看着只少了三支的杜冷丁,除了祈祷,更多的是对生命意义的反思及人道救助的感动。
父亲的坚忍和执着的确是勇敢,但人的努力在天主面前却显得幼稚又无力,背起十字架,跟耶稣走苦路,才是最明智的选择!而在此期间,公益组织和亲朋好友们给予的支持就显得弥足珍贵,他们带给病人和家属的安慰和鼓励力量实在异常巨大!
父亲一生贫苦,却特别爱帮助别人,村里建教堂时更是全身心奉献,晚年虽被病魔缠身,却还念着修缮房子以及妈妈以后的生活,他教给了我做丈夫和爸爸应有的担当,他经常以念经和抄经来对抗疼痛,看着那扭曲的字迹,难以想象他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但那时充满他内心的,一定是对天主的无限依赖和盼望!
三、妈妈
妈妈兄弟姐妹十个,家里女孩基本都没上过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很多经文都是跟着别人一起念,慢慢记下来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妈妈都不大理解,但她有一个很朴素的信仰:做人就应该信天主,天主是真理!至于为什么,她解释不了,可这丝毫不影响她坚持了一生。
妈妈研究不了教会理论,她对礼仪、行为这些外在的表现特别上心,领圣灰回来,她会贴着我额头,把圣灰与我“分享”;久旱时候,她会把枯圣枝拿到院里烧了,再念求雨经;有个头疼脑热的,她就划个十字、喝口圣水;她的信仰,不只是死后升天堂,更是现世对生活的指导和帮助。
妈妈一生特别辛苦,年轻时与她的姐姐嫁给兄弟俩,她姐姐生孩子时得了大病,孩子就交给她喂养,几年后她姐姐去世,留下的两儿三女也得她帮忙照料。随后娘家的父亲、大弟、小弟、二弟、小妹接连在青壮年去世,在极度悲痛中,高血压、糖尿病、帕金森纷纷找上门来,在她人生的后二十年里,每天都需要吃数十颗药来调节各种生理指标。
妈妈曾创下了一年住八次院的纪录,基本就是在家呆两三个礼拜、在医院呆两三个礼拜,后来慢慢脑萎缩,年轻时学的经文基本都忘了,她祈祷就更加简单:天主,祢救我啊!圣母妈,你救娃啊!随着行动能力越来越差,我就在家照顾她,从开始只需要帮她做饭烧水,后来要辅助她上厕所、洗澡,再后来要随时喂饭喂水、清理大小便,她的痛苦越来越多,脾气也越来越差,难过时就会大声喊“天主,祢救我啊!圣母妈,你救娃啊!”喊一会儿,似乎是累了,也似乎是得到了一点安慰,就安静下来。
妈妈走的那天早上,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被疼痛折磨醒来,而是睡的很香很稳,听着她难得的鼾声,我们都没有吵醒她,一直到中午十点了,她还没有醒,我们就叫她,也叫不醒,大姐说不好,赶紧请神父和村里的教友们来,大家为她念经祈祷,中午十二点多,在众人诵经声中,妈妈安详地走了,一直保持着熟睡的状态,丝毫看不出一点痛苦和忧伤。
我偶尔在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就听到妈妈喊救命的声音,猛然惊醒,却又怅然若失:我已经没有妈妈了,她也不会再疼痛了,她的天主、她的圣母妈妈已经把她接回天家!
四、曼姨和姨夫
大训堡和修石渡是隔泾河相望的两个教友村,距离近、信仰相同,所以这两个村通婚的很多,曼姨是妈妈的大妹妹,也是由修石渡嫁到大训堡,姨夫是普通农民,农闲时去建筑工地挣钱补贴家用,在两个儿子还很小的时候,曼姨生病住院了,出院后就无法正常行走,每天坐在炕上做点缝补活儿,姨夫也不能出去打工,就把家里改造成小卖部,也方便照顾她和孩子。村里盖教堂的时候,姨夫每天早上把饭做好,把她和孩子们安顿好,就赶紧跑去堂里干活,中午再回家收拾好一屋子狼藉,再做午饭,忙完顾不上休息,又赶去堂里,下午又是忙碌到晚上。天天如此,年复一年,等两个孩子稍大一些,姨夫就让孩子照看小卖部,他在县城附近干点零活,早上出去,晚上回来,家里生活稍微轻松一些。
曼姨也不识字,每天一个人坐在家里,就把以前学过的经文反复念,仅会的几首圣歌反复地唱,她最喜欢人们去陪她说话,她会拉着你的手不停地说着、笑着,没有一句抱怨,都是满满的珍惜和感恩。现在回想起来:曼姨刚开始肯定也是忧愁和不甘的,是谁去宽慰她、鼓励她呢?姨夫是不善言辞的大老粗,肯定不会说一些安慰的话,那一定是他默默地用实际行动来照顾好这一大家子,渐渐地让曼姨感受到安稳无虞,心踏实下来,也就可以坦然面对生活了。
那些年,妈妈最牵挂的就是这个妹妹,因为是同村,也经常过去帮她洗洗涮涮、做点家务、说说家常,每次弥撒里神父邀请大家按自己需求祈祷,我们都是求天主治愈她、安慰她,直到她被天主召回,很难想象,她是如何熬过这几十年的卧床生活,那需要多么大的忍耐、坚强和毅力啊!
曼姨去世后的几个月,姨夫在锄地时突然倒地,再也没有醒来,妈妈说姨夫是好人,就是命苦,当了一辈子护工,没负担了,自己却走了。
曼姨和姨夫都不会讲什么大道理,也没有干过任何轰轰烈烈的大事,但他们用一生在践行着信仰,用实际行动给后辈做了榜样:忍耐、担当、坚毅、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