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圣贤

    大姨离世快一年了，时常想起她，还会不自觉地流泪。流泪时检查自己的内心，却并非伤悲。她的离开只是人们肉眼所见的部分，其实她从未离开。
    大姨，刘方济加，河南省商丘地区虞城县人，重整圣奥思定修女会（原耶稣帝王修女会），创会时第二期修女。生于1916年农历3月13日，于2012年农历8月11日安息。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大姨离开教堂28年。一直居住在她的妹妹家，她的妹妹即是我的母亲。
    圣贤的标准有多种。孟神父在摆安所礼时评价她为圣贤，神贫、守贞和服从三大圣愿在她身上完全活出来了。我想仅仅如此就可以称作圣贤吗？虽然能这样做到，对软弱的肉身和自大的人已经很不容易。
    大姨每天都去小堂独自念经，出来后我问她有什么感受，她说我还不能一心不乱，念经是一种静心的方法，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能让心静下来几分钟都不易，何况一串玫瑰经的时间。我想告诉她，不怕念来，只怕不觉，犹豫一会儿仍没说，因为这是不少先贤修心的体会。自己只是知道，却无体会。
    大姨很安静，她不仅从不和人说闲话，更不说人长短，而且还很喜欢安静。但每天都有很多人在她的房间，尤其是晚上，修女们都喜欢聚在她那里，很热闹。曾有修女问她烦不烦，她笑笑说不烦。如果说这种品行是压制带来的，但很多年她一直没有任何厌烦的意思，我知道那是来自修行的功夫。
    大姨对饮食是非常讲究的。在70年代物资极其匮乏的时期，我们家每天都有菜、热馍和热汤。是的，每天！每天三餐！要知道那时柴火很短少，菜更不要说了。至今我还确实不知道她是如何高标准完成那年复一年比树叶还稠的一日三餐的。逢年过节和来客人时，那种菜式真是色香味俱全。当返回教堂时，她不再操持饭菜了，教堂是集体生活，除非有病等特殊情况，不会单独开小灶。她从未说过饭菜不好，妹妹曾经问她对饭菜的看法，她说好吃就吃第二碗，不好吃就少吃点。
    虽然我从小就由大姨代洗入教，自认不是一个合格的教友，更谈不上虔诚。因为接受普世的常规教育，心里一直被这种思想占据。中年以后开始反思，隐约知道，大姨虽然历经磨难（只是我这样认为），她的生活道路和方式是这个世界最上等的，已远远超出自己的领悟。那才是真正活出作为人的庄严和崇高！
    信，很难！“您们即便有芥子大的信德，就能号令山河”，此为检验自己信德的试金石。
    大姨对于自己的信仰，只有坚信和奉行！在一个五类分子的群众会上，当面要她改变信仰，甚至提醒她，口头同意即可。她仍然说，不！大不了枪毙！与会的人都知道平常的她是怎样的慈善！是啊，对于真理，坚信和奉行已经足够！
    对于潜心修行的人，每一个阶段都有一个境界和感应。当然任何的境界都不可执著。我曾经也好奇问过大姨，她说见过基督一次，但圣母依允了她的所求。面对别人说她是神的传言，她很生气。有一年天旱，我说，大姨，你可以求来雨，她说我不能，虽然知道她可以。
    世界万物都在启示真理，只是我们是聋子和瞎子。人们总是对奇迹充满好奇和期盼，其实时时处处不都是奇迹吗？大姨修道的方法并不玄妙，但不容易做到。她的一生经历，在历史长河中并不突出，但她的信德和修道方法也会汇入无数修道人的经验中。
    她离世前一年我有梦的预兆，但从那以后，即便离世，即便她的遗物在我家里，我也从未梦见过她，虽然不少教友梦中得到她的救助。直至有一天，和两个修女妹妹在一块看演出时，出现天堂般的美景，我还提起这个话题，一个妹妹说，现在不就是大姨对你的启示吗？
    大姨得力于早期教会的教育，知识广博。有一天傍晚，我们都放学了，她用一个硬币在地上滚，不滚动时硬币就倒下。她告诉我们说自行车就是这样发明出来的。然后说，希望你们也能发明一个东西出来。这童年的梦想至今仍让自己继续努力，为一个任务，为一个感谢，为一个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