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的悔恨

    圣枝主日，我一大早就带小儿子进堂，一则是庆贺耶稣荣归耶路撒冷，二则这一天也是我的老父亲去世整整一百天的纪念日。
    我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心情来到教堂。因为，我的心情虽然和众人一样，喜迎救主，但在我的心底却有一种深深的伤痛在刺痛着我。
    去年的苦难主日，我回到了老家，那是我在过完春节后，第二次回去看望日夜牵挂的老父亲。
    这次回去，哥哥对我说，爹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你上次回来的时候，你说什么爹都听，自己穿衣服，自己端碗吃饭，自己下地大小便。可自从你走后，爹又不动了。大姐、二姐也说是哥哥把爹给惯坏了，他们一致认为，父亲是不愿动，而不是不能动。希望我说说父亲。
    而我呢，看到父亲表面上能吃能喝，红光满面，就认为父亲是属于人们常说的老年痴呆症。又看到哥哥忙里忙外，还要照顾父亲穿衣吃饭，认为老父亲的确是老小孩了，不懂得心疼儿子了。
    于是，在圣枝主日那天，我手握着父亲的手，开始说服父亲，而且还搬出天主爱人的大道理来讲给父亲听。我要父亲在天主面前尽自己最大的本分，要每天和天主说话，还要每天必须下地走路，自己大小便等等，甚至我还问父亲：爹，您难道不心疼您的儿子吗？您没看到他有多么辛苦吗？
    父亲一直在默默地听着女儿的训话，一句话也没说……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尽管舍不下老父亲，但还是要走的。临走时，我含着泪，对爹爹说：好好地听天主的命，做您力所能及的补赎吧，不要给儿子增加更大的负担了啊！我言下之意，就是希望父亲最好能够自理。虽然父母生了我们四个女儿，但没有一个能留在父亲身边照顾他，我这番话可能是出于对哥哥的内疚吧。
    后来，我还回去几次，但看到老父亲确实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才意识到我们错怪了父亲。父亲不是不想动，而是动不了。
    最后一次看望父亲，临走时，我对哥哥姐姐说，爹恐怕是过不了大年了……
    那一次，我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担心自己下次再也见不到父亲。临走时，我握着父亲的手哭了好久好久，老父亲也不愿松开，紧握着我的手，满眼是泪……但是，我真的没想到，那次竟然是我和父亲最后的永别……
    父亲去世了，在圣诞节前夕，在儿女们的祈祷声中，合上了眼睛……
    哥哥姐姐告诉我说，父亲在临终时不断地说：四四，对不起……四四，对不起……我心里明白，父亲是因我曾经说过的话向我道歉。
    听到这句话，我痛断肝肠，爹爹啊，你生我养我，哪里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了？是我对不起爹啊！我在您面前没有尽到孝心啊……
    善良的老父亲，在他的一生中，从来都是少言寡语，不善言谈，默默地付出，从不在人前显扬自己，无论对错，从不争辩。抚养了五个儿女、三个孙子。辛苦了一辈子，受了一辈子的罪，而今天，他离我们而去了，给我留下了终生的悔恨和无尽的思念……
    今年的圣枝主日，我为父亲献上了亡者弥撒，求主垂怜，恩赐老父亲早日升天。
    但是，我心底的这种刻骨铭心的痛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老父亲啊，原谅女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