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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姐姐


2012-03-19 09:58:17 作者:顾培杰 来源:《信德报》2012年3月8日,第9期(总第480期)

——谨将此文献给背负十字架重负,为主作见证的天使。

    我的姐姐名叫顾培皓,出生于1984年12月10日,浙江省台州市椒江区的一个普通天主教家庭。(上图是姐姐在8岁那年拍的)
    姐姐从小患小儿麻痹症,导致全身瘫痪,生活不能自理。由于身体缺陷,姐姐只上到小学三年级,但是她头脑特别聪明,懂得很多道理。双手不能翻书就用嘴咬着根筷子来翻,双手不能写字就用嘴咬着笔写。清楚记得姐姐用嘴咬着筷子翻字典查字的速度比父亲用手翻得都快。
    姐姐比我大7岁。我刚上小学时,在家学习都是姐姐辅导的。她的普通话很标准,所以教的拼音发音十分准确。我刚接触看图写话作文时,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都是姐姐把她的范文一句一句念给我听,让我记下来,再根据范例学着自己表达。再后来,学校每天都有听写作业,父母忙于家里的生意,根本没有精力顾及我的学业,所以我的听写都是姐姐负责完成的,每天如此,从不拖延,从不间断,直到她去世。姐姐去世那年,我上小学四年级,她临终前几天晚上,还艰难地喘着气问我“今晚有没有听写作业。”
    退学之前,姐姐每天由父母骑自行车接送上学。她的学校每天上午课间都会发饼干之类的小点心,每人一把,姐姐一直都舍不得吃,小心翼翼地把饼干塞到衣兜里,带回家给我吃,常常掏出的都是饼干粉末了。那时我还小,只知道每天盼着姐姐放学,因为她一回来,我就有好吃的了,却不知道那时姐姐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她也很想吃,只为了省给妹妹,宁愿饼干压成碎末,也舍不得自己吃一口。
    可以说,我今天的成就都归功于姐姐。小学一年级,是姐姐叫妈妈让我学的电子琴;小学三年级,是姐姐把十几年来和我一起攒下的一万块压岁钱加上父母添加的几千块钱给我买的钢琴;小学四年级,是姐姐在病危时喘着气告诉母亲,一定要让妹妹坚持学琴,不管家里发生什么都不能放弃。从此家里一直支持着我学琴,没有间断过。是姐姐让我走上了音乐的路,是她默默地指引着我今后的人生。
    不管生活多么艰难,姐姐始终信德坚定,热爱天主。在世上的18年里,没有半点儿抱怨。生病期间,姐姐喝的中药里含有黄连等最苦的草药,但她每次喝药之前,都让母亲代她画十字请圣号,感谢天主,就连喝一口白开水都要谢过天主和天上圣人圣女。
    听外婆说,姐姐12岁那年,家里来了外婆的一个佛教朋友,那人见姐姐的情况,当着姐姐的面说让我们家去南门山求陈先生,求他显灵姐姐的病就会好。姐姐出于礼貌和尊重,客人在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但心中十分不高兴。客人走后,姐姐告诉外婆:“就算去求陈先生能医好我的病,我也不愿意,我宁愿一辈子瘫痪,一辈子做补赎,也要相信天主!”
    外婆见姐姐的病情一年不如一年,经常一个人哭。反倒是姐姐安慰外婆:“我小的时候,外公告诉我,主耶稣在世时,拉匝禄死了四天,耶稣让他复活了,还让瞎子见到光明。天主会让我的病痊愈的,外婆不要心急。”外婆听了外孙女的话,对她小小年纪如此懂事,感到十分欣慰。那年姐姐才十几岁。


顾培皓用嘴咬着笔画的画和写下的字迹    顾培洁/供图


    2001年年终的一天晚上,姐姐突然胸闷得厉害,情急之下,父母把姐姐送进医院,经过一晚的医治,第二天病情有所好转。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2002年春节前五六天的一个下午,姐姐的病再次发作,被送到医院进行抢救,住进了重症监护病房。在姐姐昏迷的情况下,不能自主呼吸,医生给她插上了呼吸机。四五天后,呼吸道科主任说姐姐的病医院也无法医治,让家属把病人带回家。父母央求医生让姐姐在医院过了年再回家,可是医生却不答应,硬要求办出院手续,并说姐姐支撑不到家,会在半路断气。父母明白医生这番话:把姐姐带回家,就等于将女儿推进死亡线。无奈之下,父母只能含泪做出决定。
    住院这几天,姐姐本来就四肢无法动弹,再加上嘴上插着呼吸机,原本唯一和亲人沟通的方式也失去了作用,她只能听见却无法表达自己。父母只能在姐姐耳边问她,你手脚酸么?酸就点头,不酸就摇头之类的话。大年廿九下午,姐姐不知什么原因一直哭,哭湿了好几张纸巾。父亲忍着泪,轻轻地在姐姐耳旁问:“皓皓啊,你是不是想回家了?”姐姐听完哭得更厉害了,并吃力地点头。姐姐那么懂事,肯定知道自己的情况,也明白自己在医院多呆一天,就是给家里添了几千块的负担。同时她也知道,一旦她离开了医院,离开了呼吸机,她就会死。
    那天下午,全家人包括舅舅舅妈们都来了,他们是抱着送皓皓最后一程的心情来的,每个人的心都无比沉痛。在医院走廊的尽头,我看见小舅舅一个人站在那儿哭了。小舅舅是我们家的顶梁柱,性格最稳重,办事最利索,家里什么大事小事都会和他商量,从小到大我从没看见他哭过。可是那天他却哭了,眼泪顺着他的眼角向外扩散开来。瞬间我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一路上我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过的。
    天主保佑,姐姐挺到了家。大家把姐姐抬到我的钢琴房,这个房间是她平时最喜欢的房间。家里围满了亲朋好友,他们都是来送行的。姐姐气喘得很厉害。本来医生说刚拔掉呼吸机管子的病人一两天说不出话,可是姐姐从呼吸管被拔掉的那一刻,她就挣扎着哑着喉咙说出了话,她在求跪在她床前的小舅舅送她回医院。
    小舅舅见外甥女如此痛苦,家人也无能为力,就干脆把事情真相都告诉姐姐:“皓皓啊,不是舅舅不送你回去,是医生说你的病没有办法了啊,是医院把你给退出来的。皓皓啊,你求天主吧!”姐姐慢慢地平静下来,呼吸也慢慢地均匀起来。舅舅见此情况,马上让人请来一位老中医,给姐姐开药。就这样,姐姐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当晚还会和父母做鬼脸了。全家人欢天喜地,说不出的喜悦。虽然之后姐姐都处于病危状态,但至少这次好转延续了她将近九个月的生命,这足以让我们全家人欣慰了。
    据姐姐回忆,那天当小舅舅跟她说了那番话后,她就马上祈求天主,突然觉得房顶在她眼前不见了,好像是天空一样,有一个小孩子,长着雪白的翅膀,全身发亮,就连脚趾头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小孩子在房子上方飞了两三圈,姐姐就觉得自己的呼吸没那么困难了,并马上平静了下来。外婆听后很高兴,告诉她,她看见的是小天使呀!
    姐姐在重病期间,还为别的教友祈祷。那时候有好几个教友生病,都来叫姐姐代他们祈求天主,教友们说姐姐特别受到天主的喜爱,求天主会得到格外的恩宠。姐姐十分乐意地答应了,有时自己的病发作,呼吸困难,还要为他人祈祷。母亲看了心疼,就忍着泪告诉她:“皓皓啊,你自己都这么苦痛了,你就为自己祈祷吧。”姐姐听后,吃力又坚定地说:“都要求,都要求!”甚至还说:“我愿意躺在床上为生病的教友做补赎,我愿意!我愿意!”母亲感动得落泪,说:“皓皓啊,我要把你的话录下来给教友听。”谁知没过多久姐姐就去世了,这句话最终没能录下来。
    一天晚上,帮我们家做工的玉青阿姨来送货,玉青阿姨有个生来就智障的儿子,姐姐看见玉青阿姨背着一大麻袋的货,当晚哭了很久,告诉母亲:“玉青阿姨很可怜。我生病还有爸爸妈妈给我医病,玉青阿姨家里困难,一边做工一边还要带孩子。”其实姐姐是不能哭的,她一哭,鼻子就会塞住,再加上她躺在床上,不能坐立,鼻塞往往更严重,从而导致呼吸困难,可是她还是忍不住为别人而哭泣。姐姐叫我和母亲找出我以前的那些童话书,给玉青阿姨拿回去教她儿子。
    姐姐生病的事,还牵动了我们当地德高望重的老神父(现已94岁高龄的陶公神父),老神父为姐姐的病守大斋。这件事是在姐姐去世多年后,我们从一位教友口中得知的。
    姐姐病危期间的一个晚上,气喘得厉害,她坚持让父亲进教:“爸,你——一定要——进——教,做——做教友……”父亲看女儿如此热心,赶忙答应女儿进教的要求。就这样,姐姐是亲眼看着陶公神父给父亲领了洗。如今父亲信仰非常虔诚,这也是姐姐的功劳。
    姐姐去世前的几个月,在一位老教友的指点下,把自己的心愿写下来。当晚姐姐把父亲叫到床前,让父亲帮忙写。姐姐是一边喘着气,一边吃力地一个字一个字说出自己的心愿的。姐姐说愿意成为一名嬷嬷,如果没有资格,哪怕只是童贞女她也愿意。事后我们家委托一位教友,将姐姐的心愿带到了罗马,由当地一位热心的教友将其放入圣母经常显现的山洞里。
    2002年10月28日晚,7点15分,姐姐平静地离开了人世。那天离姐姐的18岁生日还有一个多月。姐姐走的那晚一直到姐姐出殡那天,天一直下着连绵的小雨。这是天在怜惜么?
    当晚耄耋之年的陶公神父得知姐姐去世的消息后,连夜从外地赶到椒江,在姐姐遗体前举行追思弥撒。当晚来了很多教友,站满了房间,他们都是来为姐姐祈祷的。姐姐出殡那天,来了更多的教友,众教友齐心为姐姐念玫瑰经,一路上念了整整三遍,刚好抵达火葬场。姐姐受到了别的亡者未曾有过的待遇,这更是天主对姐姐的恩宠!
    姐姐的一生平凡而短暂,却得到了天主的眷顾。她的一生留给我们一家无尽的思念,愿姐姐在天主圣母玛利亚身边永享万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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