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母亲

    娘名叫曹变堂，圣名玛利亚，是一名天主的好女儿。
    娘先后养育了我们兄妹八个，一个哥哥和两个妹妹不幸夭亡。
    娘心地善良，孝敬公婆，与世无争，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贤妻良母，过日子的一把好手。
    她虽然不识字，但悟性和记忆力很好，在秦喜爱修女和村情姐的热情帮导下，经过努力，能把全经本内的经文倒背如流，令人惊叹不已！
    娘的家教很严，我们打小便不让睡懒觉，要求跟着她学念早晚课，到堂里参与弥撒、领圣体、学唱圣歌；一日三餐都要念饭前饭后经。她常教导我们说：“人活在这世上，如客人住店，很短暂，你们必须要热心恭敬天主，才是我的好孩子！”
    娘心地善良乐善好施。有一年，初冬便下起了大雪，并伴有白毛风，十分寒冷。傍晚，一位白发老太太上门讨饭，母亲赶忙把冻得发抖的她请到热炕上与我们一家人一起吃晚饭。饭后老人仔细地端详了还在襁褓中的我后，笑着对父母说：“这孩子长大后要远去，你们别阻拦他，走得越远越好，有位仙女般的好人在那等着他……”当父母睡到天亮睁开眼睛，老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们将这件事埋在心底，从未向人们提起过。
    有一年秋天，母亲煮了一大锅红薯、蔓菁、玉米棒子，正当我们高高兴兴张罗着吃饭时，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讨饭的男人，说他两天没有吃饭了。俺娘赶快把他请进屋里，让他吃了饱；临走时，又给他装了一些小米（这是我爹打短工刚挣回来的），他感激地叩头感谢道：“世上像您这样的好人少见呀……”娘忙上前拉起他说：“兄弟，不要这样。爱穷人是天主的旨意，是我们应尽的本分。”
    勤劳的爹娘多年来帮助村里一位瘦弱多病的穷寡妇（我们叫她“白妮大娘”）春耕、夏锄、秋收，分文不取，在二老的感召下，穷寡妇及她的女儿、女婿都先后领洗加入了教会。
    二十八年后的1961年春节，我领着小我六岁的妻子，怀抱着不足一岁的女儿由千里之外的内蒙古大草原回到老家，和父母团聚。妻子虽然初次与公婆家人见面，却没有任何生疏之感，早起主动给病中的婆母洗脸、梳头、端水、喂饭，尽儿媳之孝道。妻子干净利落地做饭干活，拿得起放得下，赢得了家亲、邻居众人的称赞！这个年过得特别快乐。家里人异口同声说道：“秋合（我的乳名）真有福气，从天边领回来这么个俊俏、美善的好媳妇！”母亲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心情好了，病体也一天比一天好了。
    我们临走的头天晚上，母亲把我叫到她身边，神秘地对我说：“儿呀！应验了，真的应验了！”母亲详细地对我讲述了那个风雪夜里老太太所预言的事。多年的疑团终于有了答案。这也是母亲多年来乐善好施受主恩赐的见证吧。
    解放了，我家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了，可娘因积劳成疾，病卧在炕上，于1965年病逝，享年55岁。我闻讯火速从内蒙古边陲赶回家中，见到了慈祥母亲的最后一面。
    从我记事起，娘常对我说：“儿呀，娘是从‘刀尖’上爬过来的……”后来知道了娘的身世，我才明白这话的意思。母亲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离爹的村子约三四里。她不记事时就没了父亲，三岁时又没了母亲。大三四岁的姐姐，被送到村南一地主家做了童养媳，她则由本家一位以讨饭为生的大娘收养，饥一顿饱一顿地生活着。
    有一年夏天，在房顶上乘凉睡着了，因受冷风吹得了腿疼病，不能行走，可怜得苦不堪言，穷的要饭的大娘无钱给她治病，村民都看她根本活不成个人；说也奇怪，一年开春，有位串村治病的老中医到了村里为人治病，经好心人的再三请求，感动了那位老中医，老中医给她针灸之后，母亲的病竟然慢慢地好了，就是左腿还有点拐，但无碍劳作之事。当母亲长到十六七岁时，经人说合，与我父亲结了婚。婚后，因家里人口多，我爷爷分给他俩一亩贫瘠的旱地，四分水田，一升米，一口小铁锅，两双碗筷，在天主堂院东墙外租下两小间南房居住。父母二人相依为命，开始了艰难的人生之路。母亲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姐姐，因在地主家里端大锅、抡大勺、挨打受气积劳成疾，病死于“干血痨”这种妇女病，没有留下儿女，母亲为姐姐的去世悲痛了很久。
    母亲是位有恩必报的天主的好女儿。从我能走路时起，娘常领着我爬坡上梁地去小山村看望养育她的唯一的恩人、亲人——那位慈祥的、靠讨饭维生的大娘；母亲常让我去给大姥姥送点劈柴、米面、衣物；每逢过年，去给大姥姥拜年，她高兴地给我吃从四乡八村讨来的各种各样的“年食”。至今还能想起那种千家“年食”的味道。
    病中的母亲，每年冬季，因想我这个不孝儿，总要“派遣”父亲来内蒙古看我。我当兵转业工作的内蒙古当时还叫绥远省，相对于河北老家来说，当时的内蒙古是极度荒凉、贫穷、寒冷的地区。母亲让父亲嘱咐我：“要时刻想着、紧跟我主、天主圣父，他会保佑你好好工作！”
    多年来，我始终牢记母亲的教诲，效法母亲的良行善表。不论在哪里工作，不论在什么岗位上，都铭记自己是个基督徒，做到光明磊落，不说谎不害人，始终做到老老实实干事，清清白白做人。唯有这样，才能安慰我天上的母亲！
    只要一息尚存，誓愿肩负自己的十字架，紧跟主耶稣基督，永不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