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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中的军鼓


2008-07-29 11:39:25 作者:张义强 来源:信德网

    编者按:6月10日,在成都市平安桥天主堂会议室,召开了成都教区灾后重建工作专题会议。会上,张义强神父简要地讲述地震当天的一些情景。午休时,他在接受本报记者的采访时,又深情地回忆了5·12地震后的许多真情实景。现在我们刊登张义强神父所写的有关这场大地震发生后的回忆录,以飨读者。

引子

    成都教区的马桑坝天主堂,在两年前成立了一个“玫瑰歌咏团”,在组长何廷玉教友的精心组织下不断有新的起色。由于教堂处于乡村,一直以来歌咏团没有一样属于自己的乐器。统一了服装已经让教友们喜不自禁了。在副组长陈安志教友的安排下,玫瑰歌咏团常与一些社区的腰鼓队在外展示教会的风采;也常接纳一些社区团队来教堂献艺,这为我们教会的福传增添了许多光彩。

一、终身难忘5·12

    5月24日,是上书院诞生一百周年的日子,“庆典中我们要有响亮的乐器”。小小的团体在努力奋发,在多次的出场后,由于需要又自主购买了腰鼓。“我们需要恰恰和军鼓”,玫瑰歌咏团要开始为上书院百年庆典、朝圣活动作准备。
    5月11早上,在马桑坝天主堂举行了圣神降临瞻礼弥撒后,下午便到白鹿教堂举行弥撒圣祭,忙了一天之后,晚上正想着明日好好的在白鹿休息一天。就在这时,歌咏团的电话来了,陈阿姨说:“张神父,5月24日上书院的露天弥撒朝圣活动及百年庆典就快要来临了,明天带我们去成都买恰恰和军鼓好吗?”“多一天行吗?”我说。“要是明天不去,后天、大后天我们都没有时间,我有别的事要安排,廖三孃也不空”陈阿姨说。教友如此的热情,这样为教会操心,我心里总是不由自主的高兴,累了一天的身体居然没有了疲乏。“修士还去新都办培训班,我们就明天去买军鼓,也好一同送送修士,这正好啊!”我很乐意的接受第二天去成都买军鼓的建议。
    12日清晨,白水河唯一的一位教友张阿姨得知我们上成都,便与我们一同回家,在通济分手时张阿姨一再要求神父抽时间去白水河太阳湾她的家。张阿姨还念念不忘,上次神父去她家时没有在她家吃饭住宿。我心里想着,有一天我一定抽空去看张阿姨。
    中午1点过,陈阿姨和廖三孃如愿以偿,在成都的荷花池批发市场买到了属于我们自己的恰恰和军鼓,我的心里乐滋滋的。这时才想起我们还没有吃饭呢,教友们都说“现在还不觉得饿,我们走到城边去吃饭吧,城边要实惠一些。”于是我们到了二环路之外,接近三环了,才找了一家小饭馆吃饭。我们吃完饭,正闲聊着即将举行的上书院百年庆典的活动。突然饭馆的房子发生了震动,大家都奇怪,哪里的工程车如此厉害。瞬间就有人朝着大街上跑,街道两边的房屋也已经开始摇晃起来了。“这是地震!”慌乱一团的人们反映过来了。有一座正在修建的高层建筑快修到十五层了,摇晃的特别严重,顶上摆弧至少达1米。当时我就想,在上面的工人不摔死也得吓死。慌乱中的人们都把手机拿在手里,可是谁的手机也没能打得出去,当时心里着急的那种滋味真不知如何形容。教友们画着十字圣号,旁边有个青年男孩子不知是不是教友,还提醒着大家:快喊“耶稣救我”。很快收到几条信息,一位小教友说 “神父我们学校地震了,大家都出来了,你们那怎么样?”马桑坝看堂的教友打来电话说:“神父,这地震了,教堂的瓦都倒下来了。”随后声音就中断了。在绵阳堂区做修女的二姐打来电话问:“小弟你在哪里?”我说:“在成都,这里地震了。”
    后来姐姐因为我说“这里地震了”还笑话我:“你说成都地震了,就像我们这没有地震一样,哪里都地震了得嘛!”我想姐姐看到我回的信息知道了我没事,心里特别高兴,她才笑的。
    稍后,白鹿教堂的座机电话打通了无数次都无人接听,到最后听到的都是盲音,教友的电话也打了无数次,手机怎么也无法接通,要不就连接失败。我们决意先把修士送到新都教堂,震前和教区吴贤良神父通了电话,吴神父已和几位修士、修女在新都了。
    路上不经意间想起了打开收音机,听到了播音员急切的报道,都江堰受损了,彭州受损了,德阳、绵竹、绵阳各地遭受了地震,这些讯息都藉着短信和座机才得以传到播音室,此时此刻收音机成了我们获得外界信息的唯一载体。
    到达新都三河场,场口塞满了车,有一栋楼房前人头攒动,原来是吊车、救火车及几辆警车在实施排危和紧急救援。我们绕道把修士送到新都泥巴沱教堂,教理班的教友们已经解散各自回家了,吴神父和几位教友去新繁镇看望一位遇到麻烦的教友去了。据教友们说,吴神父在开车的途中,突然觉得车子失去了方向,无法操控,以为是爆了胎,赶紧刹车检查,下车才知道是地震了。在教堂里看堂的教友们热情地为我们作了晚饭。
    修士修女及看堂的教友挽留我们在新都住下来,说天色晚了待明日再回,反正地震已经发生了,回去看了也是一个样。但我还是想第一时间赶回堂里,看看瓦究竟掉得怎么样。我看到一同出来的两位教友,她们脸上的的神情都牵挂着家里的人。于是我们谢绝了修士、修女及看堂的教友们的热情挽留,走上了回家(教堂)的路。
    路途中又收到两条信息,一条是李教区长发的“你那里怎么样?”另一条是成都市民族宗教事务局二处王处长发的“上书院怎么样,你都安全吗?”“人都很好,谢谢!”其他的我没能断定,只能简单的告诉他们我人是好的。可就这样简短的信息,好久都没有发出去。过了一阵子,破天荒的收到一个电话,这个电话是常到上书院拍摄照片写杂志的一位记者打来的,她的笔名叫艾伦,在地震前不久的日子来过白鹿,她希望能为上书院的百年庆典做些事情,她和她老公想推动“雪铁龙”汽车的展销会到上书院和百年庆典偕手举行,这样可以增加书院百年庆典的隆重性,也为教会节省些无力支付的开支,“雪铁龙”是外来品,需要有一个合适的场所,上书院的建筑是中西合壁建筑,又在山里。现代科技与远古文化,城市与乡村相结合,那一定是一个不错的筹划,这为“雪铁龙”的推销是有前途的。我记不得艾伦的本名,她的电话的确让我有些吃惊,居然这个时候她还记得我,也许她是记得上书院,希望多了解书院的情况。她告诉我快打开收音机可以听到有关白鹿的消息,她说好象白鹿不能进去了,通济大桥已经垮了。
    到达彭州时,所有的汽车都已经打着灯行驶了,隔马桑坝教堂只有十多分钟的路程了,心里有了一种到了家的感觉,可以看一看教堂究竟怎么样了。突然又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刘从华神父打来的,他在什邡任本堂神父。他说:“绵竹教堂垮平了,还砸死了一个人,赶快帮忙给教区联系。”我顺便问了他那里的情况,他说“我这里没垮,但和垮了一样,教堂不能用了,成危房了。”挂了电话,我抱着试一下的态度拨出了教区长的号吗,下午一直打不通电话,甚至短信也很难得发成功,没想到在这时居然打通了教区长的电话。李神父说“好的,我们明天就过去。”李神父接着又问:“你那里没怎么样吧?”我说“没事的,教友发信息说瓦落下来了,落点瓦没什么,我们翻捡一下就行了。”
    到了马桑坝教堂,几位教友立即上前来说:“神父,教堂里不能住了,到我们搭的棚里去住吧!”原来当地教友及所有居民家的房子都成危房了,害怕余震的袭击,大家都在外搭了简易的雨蓬住宿。我拿了手电筒,到教堂各处一看,才知道不仅仅是瓦掉下来的问题,教堂已严重受损,古老的屋脊断裂滚落,砸坏了椽子。堂里的几根柱头已经倾斜,祭台后方的窗户垮落,墙体砖柱破裂,房顶大部分瓦片滑于屋顶檐口,地震后雨水直接渗入堂内造成满屋积水。建于1936年的神父住宿楼,双层砖木混合结构,屋脊也全部断裂滚落,瓦片掉落。东北角榔柱中部断裂,顶部错位;西侧一根抬梁也断裂了。墙顶窗孔火砖挤出掉落无数,轧穿轧坏二楼楼板。墙体垂直裂缝达两公分宽,屋中楼板、地板、天花板破败不堪,大面积漏雨。
堂里还供着圣体,还好祭台正上方没有雨水掉下来。教堂的院子里,圣母山前是一块唯一空旷一点的地方,在圣母像前祈祷之后,就不愿再离开这里,圣母妈妈是我们的庇护。拿了床被子,就在圣母山前住下了。教友们见我执意要住教堂,看到圣母山前比较空旷,也就没再勉强我出去住。也许是半夜也许是三更,睡得模模糊糊的,突然脑子里有了点意识——又在地震了。雨水藉着地的波动,声势不断的加剧,越发的猛烈。一切都交给天主了,还有圣母妈妈的守护,怀着这样的信念,在地震的余波中又渐渐的入睡了。

二、5·13日印象记

    清晨起来,再次在教堂的各个角落走了一遍,各建筑物的受损更加深刻的印在了脑海里。唯一未受损的就是花园里的花草树木,它们在地震后的雨水中,长势更好,在它们看来好像“5.12”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细细一看,它们又像什么都知道似的,它们的长势好像要展示它们生命的顽强。雨水从屋檐掉下来,落在檐下的树叶上发出厚重的声响,这响声更增加了一种恐惧,惧怕檐口堆积的屋脊、碎瓦随着雨水凑热闹,掉下来会发出更重的响声。在不知不觉中,看堂的教友在满是积水的厨房里做出了早餐,早餐依然热气腾腾!本以为今天不可能吃到早餐的了,没想到在这样的环境张孃做出了早餐。祈祷后,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块干一点的地方放下桌子和几张凳子,早餐,我们心里都想着这次地震带来的损失,我们没有说一句话语就吃完了早餐。
    饭后我们开始向白鹿出发,不管怎样我们要进去看一看。脑子里浮现出通济大桥垮了,车子在河里颠簸的场景……走到丹景山镇,镇上没有一家铺面开着,路边隔那么几米就会看见一些碎瓦、墙壁的灰泥等混合着烂砖头散落在地上。刚走出镇不运,就有一些倒塌的房屋出现在眼前,有的人无精打采的坐在倒塌的房屋旁,有的人则沮丧的清理着一些还用得着的物品。几公里的路程便到了新兴镇,越走越靠近龙门山脉地震带的中心,倒塌的房屋越来多越多也越惨烈。路边上时而见到被房屋倒塌、山石滚落打死的人的遗体,哭声也越来越多。过了新兴镇不远,路两边的房屋几乎全部倒塌了,让人见了,心里忍不住一颤,脑子里像一团浆糊,车子自然的缓慢了下来……
    到了通济大桥,看见大桥头上设了牌子,像是不能过了。仔细一看,才知道桥的那一端受损了,车子都得缓慢通行。原来昨日艾伦听到的大桥垮了是小渔洞镇的桥,到白鹿镇不需经过那里。过了通济大桥倒右手就是白鹿的方向了,通济镇街上的小青瓦房几乎全部倒塌了,底层里还能清理来出东西的楼房已经所剩无几了。有的地方挖掘机及一些部队官兵正在紧急的挖掘废墟,抢救幸存的人们。到了思文场,街上已经倒塌得不能通行了,我们从场外跟着矿车车道绕行去白鹿,刚出思文场,前边又不能通行了,所有的救援车辆及自愿者的车辆都被堵塞在这里。车上的人都急着跑下去往前边走,看看前边到底怎么样了?走过十多辆汽车,在一个弯道上,路被倒塌的楼房截断了,几辆工程车正在施救。一位年轻的女子哭泣着,时而带着哭腔向过路的人诉说昨天地震的情形,自己身着一身薄衫,打着赤脚幸运的跑了出来,就在刹那间自己的家变成了废墟,一丁点东西也没能带出来。更坏的消息是:一位老人、一个孩子、一个中年人都被埋在了里边,不知道还有没有生还的可能!为了救援车辆及自愿者们能更快的抵达白鹿灾区,一辆工程车急速的打通了道路。
    来到白鹿镇,刚进场口,路边一座三层的楼房,顶上还剩下朝着路边的一堵墙,俯着身子朝着路,很容易就会倒下来,令人心生畏惧,我们快速通过了这座房屋。
    来到教堂,教堂牌坊上部的钟楼已经消失无踪,两个天使的塑像耷拉着脑袋和翅膀。打开教堂牌坊的大门,看见三层楼的住宿房里面破败不堪的场景,顶上一层全部垮塌,二楼楼梯全部垮掉,阳台部分倒裂,不能通行,到处是烂砖头、烂木块,墙体破裂,一间房子的抬梁一端已经掉下来,真是高楼岌岌可危,不敢高声语,恐怕倒下来。另一座两层的楼房,即我和修士的住房,已经全部倒塌,我在二楼的宿舍已被邻居的一块高大的钢筋混泥土墙体压倒于一楼之中。衣柜、书柜、书桌、电脑及一切用具全被掩没在废墟里。
    这时回想过来,才感觉到巨大的惊恐,“如果没有主的爱,我的生命早已不存在,如果没有主的恩典,哪有我盼望的今天”。如果没有教友的那份热情,要我去购军鼓为上书院的百周年庆典作准备,如果不是吴神父要在这农忙的季节还举办培训班,我和修士就不会离开白鹿,如果是这样的话,后果也将是非常可怕的。
    天主的确是伟大的,是至尊至高的,是慈父也是严父。我们常常觉得事务太多,没有时间侍奉他,总有很多自己的“正当”理由,可时间也是天主所赏赐的啊!天主要我们反省,什么对我们是最重要的?耶稣曾反问过门徒们说:“生命不是贵于食物吗?”
    还沉浸于悲痛的情感之中,在已成为废墟的宿舍前沉思,天主是要坚强我,要我更有责任感…… “神父您上来了”,看堂的教友从后面进来,我猛然回过头,看见教友脸上还挂着昨日地震时那一刻的惊恐。“教堂顶上好大一截砖柱都倒下来了,墙也断了倾斜了,柱头也断了,快要倒下来,祭房里面的东西也弄不出来,神父我们给您打电话打了好多就是打不通。这里边危险,你们不要在里边,随时都有余震。”说着说着,胡阿姨转过身用衣襟开始拭眼眶里早已包含不住的泪水。
    “人都好吧。”这就算是我仅能说出的安慰的话语。幸运的是,我说中了,胡阿姨说:“人都没事,家里人都好,就是房子没了”。“房子没了没关系,人好比什么都好,我们依靠天主,有人就有了一切,房子倒了我们还能修。”
    胡阿姨最能受到安慰的也许就“人都很好”,这时胡阿姨说起了三个月前来教堂养老的一位接近90岁高龄的老人。老人是镇上储蓄所一位职员的母亲,她家里都是教外人,由于家里房子少,老人又无人料理,瘫痪在床。在储蓄所上班的儿媳一定要把母亲送进教堂,要领洗入教,并承诺以后自己一家人都要领洗侍奉天主。老人也承诺了自己的意愿,要一生走信仰的道路,好了也决不反悔,只是说现在学习经文可能困难。胡阿姨高兴地承担起了料理她并教她念经的责任,每天给她穿衣吃饭,还扶着她在二楼的阳台上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一天一天,这位瘫痪的老人可以自己挪动脚步了。偶尔胡阿姨还带着她下楼来,与我们一同进食。地震之时,看堂的胡阿姨在楼下,基于求生的本能,瞬间跑出了教堂。跑到街上就再也站不稳了,只听得哭声、呼救声、房屋倒塌声,物体与物体挤压发出的声音顿时响成一片。世界末日到了,虽然跑到了空旷地带,谁也没抱有还能活命的希望。过了一会儿震动渐渐平息下来,偶尔房屋还发出咂咂的响声,哭声、喊声依旧,甚至更为强烈,就几分钟,有的成了残疾,有的离开了刚刚还在一起的亲人。
胡阿姨的老伴詹大爷勇敢的跑进了瞬间变得零乱的教堂,要看看二楼的老人怎么样了。房屋的倒裂让人可怕,可二楼的老人意外的保住了性命还一点都没有受伤,的确让人惊讶!她所在的房间砖块落满了床,其余几间房屋的阳台全垮掉了,楼梯也全垮掉了,她所在的房间阳台却没有垮,她就在房子刚摇晃之时,挪到了门口,意外的得救了。詹大爷找来木梯,搭在老人所在的房间门口,上去把老人背了下来,交给了她的家属,其家属无比的感激。
    教堂斜对面的一家教外夫妇,4月底刚把房间装饰好,准备今年夏天接待远方的客人来避暑,也好攒点生活费。他们8岁的小女孩常来教堂玩,多么的渴望领洗,可不敢和父母说。一直要求我给她父母提出来,好让她满足心愿。记得她们的房间装饰好后,乘着看她们房子的机会,就给她爸妈说了,她爸说:“孩子喜欢你们的信仰。”就没了别的语言,她妈妈只是发出爽朗的笑声。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他们家就三口人,在房子装饰好后,才看见他们家又增添了一口人,他是小女孩的哥哥,今年18岁。往常一直在县城,现在家里房子装饰好了,要准备接待客人,才回家来准备帮忙下厨。地震时,小女孩在学校里,可幸白鹿中心校几百名学生和所有老师无一人伤亡。当地人都说那是教会以前的小修院,是天主保佑了这里的孩子们,没有一人受伤是一个奇迹。学校的教学楼整体抬高了一米多,有些老房子全部垮了,居然孩子们没受伤。小女孩的爸爸没在屋子里,她的哥哥当时也跑到了街上,由于没见到自己的妈妈,就跑进厨房去叫妈妈出来,可这位刚回来不久的哥哥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出来。小女孩的妈妈并没在屋子里,而是在附近的地里拔草去了。我们走到她家房屋的废墟前,挖掘机正在小心翼翼地将废墟上的预制板拖开,十来名志愿者在紧急地传递砖头,希望下面的哥哥还有生还的机会。
    我们走出场口,来到金桥村二组,这里是教友们居住较多的一个地方,好几家教友共同搭了一个雨棚,棚内挂了苦像,大家就在这里念玫瑰经。他们的背后是一座大山,山体崩塌的石头、泥土已经靠近了一家教友的房门。当时有些教友聚在教友代表詹登容的家里玩。地震时大家很快跑到了大门外的一小块平地上,大家都站立不稳了,于是就都跪在了地上,一起祈祷,求耶稣救他们,天主保佑他们。房顶上小青瓦相碰撞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并不断的往地上掉,有的房子索性倒将下来。周围的山岭也开始摇摆,地晃动不停,教友们体验到了经书上的“诸天与地动摇时”的光景。突然间,背后的大山发出了一声巨响崩塌了,浓浓黄烟即刻升起,弥满到上空。教友们心里唯一的依靠就是天主了。一位三河店的女教友说,当时想的不是还有生存的机会,天主的威严显现了,这是世界末日了,不望别的,只有一点遗憾,一家人没有能死在一块儿,自己的两个儿女都在外地,丈夫隔自己的位置有几公尺远,也不能靠近一点。三河店的一位教友代表,和另外两人一起在山里打柴,突然袭来的灾难让他们慌了手脚,另两人朝山上跑,他一人则朝山下跑。也许他害怕山顶塌下来,很快跑到了山下一块平地,就在另两人觉得他已安全的时候,让人难以猜测的情景出现了,平地间一下子长出一座小山,愈来愈高,回滚的泥土和石头将他活活的埋葬了。
    地震平息后,教友们的生活全部打乱了,家门不能进了,地里活不能干了。就坐在搭建的棚子里念经,免得地震时的惊慌在脑海里闪回。念了经又彼此谈论,但一说话大家的话题始终就离不开地震这个主题。偶尔有流言蜚语传来,说晚上还要发生7级大地震,山要下沉,海要出现。让人啼笑皆非又蛊惑人心的可恶预言。都不相信海要出现,可还是害怕再次震动和山会沉降等。没有电视,没有收音机,没有手机讯息,这些也不知道怎么传出来的,为了自己的家人和亲人,都在互相提醒,这给大家受伤的心理造成了更大的负担。我终于问到一位教友,他说家里有一个较老的大收音机,可能还能取出来,但好久没听了,没有电池。
    于是我决定去街上,看看能不能想法找到电池,让他们能有可靠的媒体讯息。住在街上的一家教友在卖家电,曾送过手电给我,想必怎么也能掏出两节电池来。好不容易找到这家教友,可他们说铺子里什么也拿不到了,门扭曲打不开,上层危险,下面也不敢撬门。隔教堂不远的一家商品店,清理了很多物品当街处理,一些没有吃上早餐,以及昨日就没有吃到晚餐的人都聚到这里来,希望能选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我问了好几次有没有电池,店主才抽出空来回答我说:你自己看看吧,电池在那里边压着呢,那么危险谁敢进去取呀!
    我在店门口向里张望,看有没有取出来的可能。正在这时挤进来两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打着赤脚,穿着一身不太像样的衣服,兴许是昨晚在废墟睡觉了,也许是因为翻山逃出来,身还沾着些泥土。进到店里拿了两个薄饼就放嘴里了。店主在外叫嚷到,里边危险不能进的,不知道店主是不是心痛自己的薄饼。两孩子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一个凑向另一个说了句:白鹿现在垮杆了,嘎!在他们的话里,听出他们的纯真,没有房子,没有床,也没有吃的,白鹿还算白鹿吗,这就是一切都“垮”了。
    最终在整个白鹿我没能找到两节电池,在当街处理商品处,购了一大包怪味胡豆,还有十多把沾着黑灰的挂面,这也许能作为我们共同的午餐。回到教友的住处,在一二十个人的雨棚里,只有一张桌子,几张床当凳子,把被褥拉开,桌子也肩负了桌子的责任,教友们已经预备好了午餐。
    饭后来到街上,从回水村下来的教友,看见我就说:“上书院没有了,垮平了,没什么好去的了,路也不通。”“那你们怎么下来的呢?”我问。“我们走小路过河踩水过来的,水齐着大腿,很危险的,要不然就得翻山。”来到“中心学校”(过去教会的小修院,称为下书院,书名:无玷修院),校前学生们早晚通行的中法桥垮了一个孔。很多人还冒着余震来这里拍照,我刚拍了两张,地上又开始晃动起来,在这里尽义务阻止人靠近桥头的自愿者也开始与我们一同向较高的方向跑。跑上通向上书院的大路,余震又平息了。
    我急切的想到上书院去一看究竟,也想在第一时间拍到震后上书院面目。走出场口几百米,看到原来平平的路面都断裂了,前方路面整体抬高了两米高。走过抬高的路面,前方一千米远处称作倒灶湾的的地方,山体滑坡阻截了前进的道路,就面临着涉水还是翻山了。涉水惧怕水里有毒素,而且水位很高,水底高低不平的石头是看不见的,实在危险,很容易被水冲走。选择翻山也是很冒险的,山上的石头还时不时的往山下掉。一位从里边出来的人说:“不用这么急的,推土机正在推路,明天就能进去了。”可能是为了我们的安全,他说明天就可以去了。

三、5月14-16日的日记

    第二天,也就是14日,教区长李神父一行前来白鹿,看了白鹿教堂后,我们再次准备前往上书院。到了倒灶湾,推土机依然还在忙碌的工作,我们卷上裤管决意从河里过去,刚到河边,下游山边的山体又开始滑坡了,水位由于滑下的山体阻隔不断的增高,过得去可能就过不来了,我们仍然没能见到上书院。
    15日,天晴了,余震似乎越来越小了,也许是差不多习惯了。为了轻便一些,我和一位朋友各骑了一辆摩托车前往上书院。下午两点钟左右,我们通过了倒灶湾那截被山石掩没过的烂路,教区的唐副主教就安葬在前边的山坡上,他的嫂子在12日地震时被倒塌的房屋掩埋了,遗体才被挖出来。不知道地震后,唐副主教的墓地怎么样了。于是我们停下摩托车,急冲冲的走到安葬副主教的山坡上,原来副主教的墓地还安然无恙,心里甚是安慰。在副主教墓前作了简短的祈祷,拍下照片,便直奔上书院了(唐副主教曾在上书院读神哲学,是在上书院毕业的,凡到上书院的教友,都会在半路先瞻仰副主教的墓地,为他祈祷,念上一段经文)。来到上书院,眼前的一幕令我惊呆了,怎么整座书院就不明不白的全部消失了,以前神圣、庄严、圣洁的书院一下子就变成了一片废墟。剩下七零八碎的砖块及瓦砾,大大小小的木棒抬梁乱七八糟的倒在废墟之间。废墟间遍地扔着被打烂、破碎了的衣物,还有红的、白的,新郎新娘的婚纱衣服,摄影包,化妆包等。
    据看守上书院的教友唐学安和何前雪回忆,当时他们俩和一位摄影师傅在书院弧形楼梯上的大门口,地震了,慌乱中他们拉着一位摄影师傅就跑下了弧形楼梯,刚到下边的平台,整个书院就在轰轰隆隆的响声中倒塌了,整个书院仅仅几十秒时间,就彻底垮平了。当时在书院拍摄婚纱的共有六对新郎新娘,来不及跑向书院之外,便本能的逃到了四合院的天井里,所幸高大开阔的双层楼四合院砖木结构房屋,差不多是平行倒于地上,四合院中的罗马式教堂建筑及哥特式建筑的混合体建筑的教堂牌坊,则倒向了四合院的外围,他们幸运的得救了,称作老盖的摄影师还拍下了牌坊当时倒下的情景。
    16日,我们开始接受到一些物资,药品、农用薄膜、大米、牙膏牙刷、衣物、书包等等,我们也尽力购买些蔬菜、大米、菜油、猪肉等向受灾教友聚居得多的地方发放,在发放过程中,一位教友告诉我们,12日下午正在山上拔黄莲草,突然感觉到不对劲,以为自己发晕病了,倾刻间反映过来是地震,于是急切的往家里跑,家里还有生病的丈夫。山在晃动,她几乎是踉踉跄跄向山下冲,可就在艰难的跑的过程中,山轰然裂开了,她所在一边山体快速的往下滑,聪明伶俐的她赶紧改变方向,向另一半山冲去,才得以逃生。回到家里,见到房子倒塌了,自己带病的丈夫站在倒塌的房外,期待着自己回来,两人相见忍不住抱头大哭起来。
    几天以来,一直想着12日早晨与我们一同出发,到通济镇才分手的教友张阿姨。众人都在传述小渔洞遭受的损失是多么惨烈,桥垮了,救援部队车辆很难进入灾区,白水河一带就更严重。越进山里,越靠近震中。张阿姨的家就在白水河太阳湾附近,救援部队都难以到达,我们就更难进去了,再说里边根本不允许进去。终于有一天见到了张阿姨,她出现在马桑坝天主堂,我们在院子里的帐蓬下举行完弥撒圣祭后看见了她。她脸上一直挂着祈祷的神情,却没有喜色,一脸沮丧。我下意识走向张阿姨,要看看究竟是不是她。张阿姨象是注意到了我,并向我走来,拉着我的一手一句话没说出来就哭开了。我让张阿姨坐下后,她静了下来。她说她和我们分手后就回到自己的家里,上山拔了一会黄莲草,一点过两点了才拔了点豌豆回家准备作午饭,正在厨房拨豌豆,地就开始动了。她跑向门外,在街沿上就再也站不稳了,于是她跪了下来,双手合在一起,呼求耶稣救自己。突然间,供游客避暑用的三层楼客房轰然倒下来一层,下边两层也坏得不像样子。张阿姨感谢天主在冥冥中眷顾了她,让她幸免于难,其它地方都垮了下来,而她所在的房间上面没有掉落东西下来。因此她见证了当时地震的情况:周围的山都在摇动,山上的石头疯了似的朝山下滚,突然间对面的山岭整个倒了下来,把对面二十余户人家全部埋没,仅有一人逃出得以生存!埋没的地方又不断耸起抬高,出现一座无树无草黄黄的泥巴石头山!

四、主爱浩荡无边际

    经过地震,我们很多人的思想都开始改变,主告诉我们“生命贵于食物”,人间“爱情”是最伟大的,耶稣曾以十字架无比的大爱爱了我们,今天有千千万万的人效仿着耶稣,在灾难中为那些从不认识主,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献出自己的爱心。部队来到白鹿,自愿者修女们来到马桑坝,国外教会组织将帐蓬运了来,进德公益进驻白鹿开展心里咨询、送大米、建板房,沧州教区的李连贵主教送来了10吨大米,教外朋友送来药物,天津神父送来大豆油及大米,万州教会及四川省天主教两会送来农用薄膜3吨……天主的恩典浩大无边,灾区的恩人数也数不完。

结语

    5月12日玫瑰歌咏团如愿以偿的购回了军鼓,但是,上书院却垮平了,百周年庆典活动也被迫取消了;白鹿教堂垮了,弥撒也无法举行了;马桑坝教严重受损,教友们只能在教堂的院落的祈祷了;教友们的房子也成了危房……我们盼望已久的军鼓,在这个不平常的日子——5月12日,我们将你请回来了,可是你何时能响起。看到军鼓,就想到5月12日;说到5月12日也会自然的想到军鼓,并想到马桑坝玫瑰歌咏团,想到一定要我离开白鹿的陈阿姨。在抗震救灾的大军中,部队、士兵、主教神父、修女、志愿者,还有好多不知称谓的人们,你们都是最可钦佩的人,你们不畏艰险,把自己的生命与灾区人民的生命紧紧系在了一起。让军鼓为你们响起吧!地震平息了,我们的心却始终无法平息。
    5月24日,圣母进教之佑瞻礼。玫瑰歌咏团毅然打响了军鼓,他们来到上书院,要感谢日夜辛劳,把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的部队官兵、主教、神父、修士、修女;感谢所有为灾区献爱心的天主的仆人们,婢女们!军鼓终将为你们响起,这是我们为你们虔诚的祈祷,灾区人们感谢你们,玫瑰歌咏团永远爱你们!

 

本文标题:地震中的军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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