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没有草稿

    以此文，写给离开铎职七年的林子。——题记

    林子，你现在还好吗？飘泊无根的心是不是感觉到有一点点累？是否找不到一个地方栖息疲惫的灵魂？
    那一天，你给我发短信的时候，问我在哪里，我回答说在路上，你开玩笑地问我是不是要去看你，我无言。当时，我正坐在东去的列车上，望着黑黝黝的夜，我从心里对你说，其实，林子， 我们每一个人的一生就是一次长长的奔波，一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刻为止。在这条路上，又有哪里是我们可以安置灵魂的家呢？你没有，我也没有，每个人都没有，我们不过是匆匆的过客。
  我发在你手机里的第二条信息是：人不过沧海一粟。在相爱的人眼里，一辈子就是永恒的承诺，就是海枯石烂，地老天荒，然而一辈子又很短，已经七年了，人的一生又能有几个七年可以让我们像在路边玩耍的孩子一样漠视时间的存在，在渐行渐远的流年里，我们握不紧自己的拳头。
你回答道：你既像一个诗人又像一个深遂的哲学家，思考那么多干什么呢？人的一生其实很简单，只要快乐，没有遗憾就行了。
    可是，林子，天上的鸟儿也许自由自在，过得很快乐，但快乐和幸福是不一样的，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可以生活得更好，可以有更有价值的人生。
    那天，读圣咏的时候，当我念道：“人的寿命不外七十春秋，即使健壮，也不过八十寒暑，人生时光大半是劳苦和虚空，转瞬即逝，我们也飘落无踪。”这些字眼是那么地触目惊心，我看到飞逝的年华匆匆的脚步，也看到昨日的幼女嫁作人妇，便总想要握住一些什么。我无法留住青春的容颜，也不敢理气壮地说今生无悔无憾，但我想尽力在短短的几十年里做一些事情，否则，等到了垂暮之年，想起这一生未曾做过什么，那将会是怎样无法弥补的缺憾，我们再也没有能力与时间做任何有意义的事情了！
    林子，你真的快乐吗？你真的很快乐吗？那你为什么在漆黑的夜里独自徘徊？听着手机听筒里狂放的音乐，让我看到了你内心的不安，玩世不恭与无所谓。
    你用玩世不恭来掩饰你内心的空虚与寂寞。还记得我发的短信吗？你并不快乐，也不是没有遗憾，回首昨日，你只是不敢面对现在面目全非的自己，你欺骗着你的内心，虚荣使你不敢走回头路，你深深地掩饰着，怕看到自己心灵最深处的渴望，你以为放纵可以让你忽视或者漠视对真理与美的渴求，但你如何努力也做不到，它们总在你的内心深处呼唤你，所以你做出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来。
    你收到了短信，然后你就沉默，长久地沉默，我看到了你内心最痛也最矛盾与无法走出的地方。
    四十不惑。林子，四十二岁，已经过去了一半了呵！
    你知道吗？对于你，我一直都怀着一份对于兄长的崇敬，从你离开铎职的那一天起，我内心一直都充盈着深深的难过与遗憾，真的是难过，我知道，依你的禀性，任何劝说都无益，所以，我一直都沉默。
    那天独自伫立在阪泉山后的耶稣圣心铜像前，我的眼泪终于流下来了，林子，我多么渴望你能够重新投入主爱的怀抱，重新回到司铎弟兄们中。记得有一次我参与教区全体神父的共祭弥撒，望着祭坛上熟悉的面孔，唯独没有你，你懂我的心情吗？
    我已经等了七年，这七年中，你在所谓的事业、前途与寻找不实的爱情中浪掷着时光，磕磕绊绊辛苦地走过，可是却未曾找到一个可以相濡以沫的人儿。这七年中，我从未曾放弃过为你祈祷，林子，可是我看不到结果，我渴望。
    莫尼加曾经有十六年就在这样的等待中度过，如果能够，我也永不灰心，永不言弃，可是林子，如果将来时过境迁，你没有回头路可走呢？人生是一次单程旅行，一旦踏上另一条路，也许你将买不到回程票了。
    林子，就坐在圣心铜像前，我又发出了一条短信，“悲伤着你的悲伤，幸福着你的幸福”，你一定要好好地生活，不要再虚掷光阴了，否则的话，这注定是我永远的伤痛，永远，你知道吗？因为我是你的朋友。
    你曾说：“我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冷漠与拒绝的心还会感动，我的内心不是一个谢谢所能表达得了的。这两个字和你的那番话比起来似乎太渺小了。”
林子，真的，这个世界上毕竟是恩情多于怨的，有刻骨铭心的伤害，也会有心底暖融融的感动。所以，任何原因都不该成为 我们颓唐与放弃的理由，你说呢？
    小时候，好羡慕大哥哥们龙飞凤舞地写字，但老师在作业本上一定要求我们这些学弟学妹们字迹工整，所以最惬意的事就是在草稿纸上怀着大手笔似的陶醉舞文弄墨地过瘾，在那里我不担心不整齐，也不害怕写错字，因为我知道，它们不过是草稿而已，我只须在作业本上小心就可以了，草稿纸我可以抛在一边，我知道，它们不是我作业的一部分。
    后来，长大以后，当我在风中跌倒的时候，当我在爱中流泪的时候，当我在怅然若失中错过的时候，我才知道有一些过往再也不会重复了，有一些爱再也不会重新来过了，有一些机会再也不能把握了，人生原来是没有草稿的！这一生注定有太多太多的时光无法追回，有数不尽的缺憾没法弥补，而时间的列车仍如飞驰的箭一般呼啸而过。
    所以我现在像一个吝啬的商人，紧紧地握住手中仅有的几枚钱币，好使每一文都能花到最有价值。因为我知道，青春有限，流年有限，而人生却没有草稿，可以让我们恣意涂抹，走出的每一步都将成为我们人生的一部分，而人生不过是短短几十年。
    林子，答应我，开始重新好好地生活，好吗？其实，有时候走回头路只是需要一点点勇气和冲破自己营造的假想的蕃篱，别把自己伪装得那样坚强了，你的坚强背后透出了太多的沧桑与渴望。
    那么，林子，在岁月的渡口那边，拨开万丈红尘，你敢于走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