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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移民的视角重读《圣经》(三)


2025-11-17 11:02:02 作者:罗晓平神父

(三)从应许到失落——定居、流亡与信仰危机

一、从游牧到定居:信仰与土地的张力

以色列人的历史是一段迁徙与信仰交织的旅程。亚巴郎离开家乡哈兰,顺从天主的呼召,踏上应许之地的旅程(创12:1–5)。在旷野漂泊的岁月中,他的信仰不断经受考验,但也逐渐成熟。最终,以色列民族进入了天主所赐的应许之地(若1:2–6)。这一刻,本应象征应许的实现和民族历史的新篇章。然而,定居生活并非完全的安宁。土地既是天主的恩赐,也可能成为试探和困境。

在《若苏厄纪》中,天主吩咐若苏厄:“你和这百姓起来,过这约旦河,进入我所赐给以色列子民的地去。”这里的“我所赐给”强调,土地的获得不是人类奋斗的结果,而是天主主动的恩典。然而,当以色列人逐渐安居,他们开始遗忘自己曾是寄居者的身份。《申命纪》提醒:“你们曾作寄居人”(申26:5),呼吁人保持谦卑和依赖。

布鲁格曼(Walter Brueggemann)指出,这种“土地神学的两难”是旧约信仰的核心:当土地从天主的恩赐变为个人占有时,信仰容易从依赖转向自足,由谦卑变为骄傲。定居的安全感,让人忘记漂泊时对天主的信赖,从而导致信仰危机。

定居的生活带来了日常的安稳:耕作、建房、城市建设与社会秩序。然而,天主的恩赐不只是舒适的生活,更是一种信仰呼召。若人仅仅满足于占有土地,而忽略对天主的信赖,偶像崇拜与道德松懈便会悄然侵蚀社会。土地既是祝福,也是一面镜子,映照出民族的信仰态度。

在历史的记载中,我们看到以色列人在定居后,开始出现政治和社会的稳定感,但也伴随信仰的迷失。例如,在《户籍纪》和《民长纪》中,民族周期性地背离天主,陷入偶像崇拜,最终呼唤天主的拯救。天主借此提醒民族:无论生活多么安稳,人始终是寄居者,土地始终属于天主。

二、王国与流亡:政治定居的崩解

以色列进入君王时代,是定居生活的新阶段。达味王统一以色列(撒下5:1–5),在耶路撒冷建立政治和宗教中心,象征民族与信仰的结合。然而,政治定居并没有带来信仰的纯净。随着王权的集中,社会制度化,信仰逐渐被权力和奢华腐蚀。

撒慕尔曾警告民众,立王会带来税役、服役和压迫(撒上8:11–18)。这个警告提醒人,定居的安全感也可能成为新的束缚。以色列从外邦的奴役转为自我奴役,人民依赖政治与建筑,而非持续信赖天主。撒落满王建圣殿,是信仰与政治高度结合的象征,但圣殿的宏伟也意味着信仰被地域化、制度化,失去了漂泊时期对天主的依赖感。

北国以色列和南国犹大最终因偶像崇拜和社会不义而亡(列下17:7–23;25:1–21)。先知亚毛斯和依撒意亚指出,民族忘记了“寄居的正义”,压迫穷人、歧视外邦人,破坏了盟约伦理(依2:6–8)。流亡成为对民族的警醒:当人拒绝天主的带领,天主便收回土地。

定居虽然提供了物质和社会的保障,但也带来了精神上的考验。真正的信仰不依赖建筑、制度或土地,而在于心灵对天主的顺服与依赖。这是旧约给后世信徒的重要提醒:安全感不能替代信仰的根基。

三、被掳巴比伦:信仰的“内在迁徙”

公元前597年,巴比伦王拿步高攻陷耶路撒冷,大批犹太人被掳至巴比伦(列下25章)。这场流亡不仅是政治灾难,更成为信仰的考验和重塑。失去圣殿、土地和王国,以色列人不得不在异乡寻找上主的同在。

《圣咏篇》137篇描写流亡者的哀歌:“我们坐在巴比伦河畔,一想起熙雍就哭流满面。”流亡带来的哀伤和孤独,让民族深刻体会漂泊者的无助。然而,正是在异乡,他们认识到上主并不受地域限制,而是超越空间的临在。艾希罗特(Eichrodt)称其为“信仰的去领土化”:信仰的根基在于对天主的心灵依赖,而非圣殿或国土。

流亡推动了信仰的三大转变:

    启示的内化:天主的律法从外在石版转为刻在心中(依36:26–27),强调个人与天主的内在关系。共同体的重建:流亡者在会堂聚集,诵读律法、祈祷与敬拜取代了祭献,信仰生活变得更加灵活和内化。希望的普世化:先知耶肋米亚告诫流亡者:“在所居之地为那城求平安”(耶29:7),提醒信仰不局限于民族利益,而关乎普世伦理与共同福祉。

流亡让民族重新学习依靠天主,而非土地与权力。漂泊成为信仰净化器,教导民族保持谦卑、信赖天主。

四、先知的移民神学:从惩罚到更新

流亡时期,先知文学展开了深刻的“移民神学”反思。依撒意亚宣告:“上主必召回被掳的以色列人,从地极将他们聚集回来”(依43:5–6)。流亡不再只是惩罚,而是天主救恩计划的一部分。

厄则克耳在巴比伦的异象中看到“上主的荣耀离开圣殿”(则10:18),表明上主的临在不再受限于圣殿。信仰的中心从民族土地转向心灵与社区生活。莱文森(Jon D. Levenson)称,这孕育了“希望神学”:新的出埃及、回归耶路撒冷,是第二次救赎。

在波斯王的敕令下,部分被掳者返回耶路撒冷,重建圣殿与律法秩序(厄上1:1–4;厄下8:1–3)。然而,这次归回并非恢复旧有土地制度,而是以律法为中心的“精神家园”。天主的同在不在于地理,而在信仰的实践与社区生活中。

五、定居与流亡的辩证关系

旧约叙事显示,定居与流亡并非对立,而是互补的信仰经验。定居提供民族身份与社会秩序,而流亡让信仰免于僵化,促进心灵成长。

《肋未纪》25:23写道:“土地不可永远出售,因为土地是我的;你们在我面前只是外方人,是寄居的。”无论是否安居,土地属于天主,人始终是寄居者。这种信仰态度提醒人:财富、土地、权力都不是最终保障,依赖天主才是信仰生命的根基。

流亡像一面镜子,让民族学会依赖天主;重获土地时,则提醒人保持谦卑。上主赐地,同时呼召人超越对土地的执着,这正是旧约信仰的核心悖论。

六、小结:信仰在流亡中的再生

以色列民族的历史,是迁徙与流亡的交织。定居象征应许的实现,流亡则成为信仰更新的契机。每一次离开与归回,都是对信仰的再创造。

从亚巴郎离乡到巴比伦被掳,迁徙贯穿旧约神学叙事。天主的救恩不局限于地理中心,而在信仰的动态过程之中。依撒意亚先知说:“行走在黑暗中的民族,看见了浩大的光明”(依9:1)。迁徙的苦难,成为信仰的光源,使“流动的民族”成为普世信仰的先声。

流亡与定居提醒我们:信仰不是土地、权力或安全感,而是对天主持续的信赖。天主赐予应许,但信仰需要超越环境,依靠上主,在漂泊与安居中保持光明。

通过历史,我们看到天主的智慧与慈爱:定居让人体验恩赐,流亡让人体会依赖;两者相辅相成,使信仰在世代之间得以生生不息。

本文标题:从移民的视角重读《圣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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