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迟发的家书

亲爱的妈妈：
    您在天国里一定很好吧！您承蒙天主的召叫离开我们已经快六年了，儿早就想给您老人家写封信，可儿内心总被世俗的繁杂事物所缠绕，故拖至今日才在泪水与懊悔交融的复杂心情下,给您老人家写这封表诉衷情的家书。
    亲爱的妈妈，儿在小时候就曾听邻居长辈们讲，您老人家出身于一个虔诚的教友家庭，受家庭熏陶，从小就热心恭敬天主。因奶奶年轻时就常年生病，爷爷又出门在外，家里需要人照料，所以长辈们就过早地给您和爸爸成了亲，那年爸爸十七岁，您只有十五岁。您和爸爸成亲后，您不仅热心事主，每日虔诚祈祷念经，且谨守教会规诫，善尽妇道之德，是附近出了名的好儿媳、好妻子。您和爸爸结婚后的第二年，爸爸在八路军领导的区小队参加训练时，被日本鬼子的炸弹炸成了重伤，并失去了一只眼睛，您日夜守护在爸爸身旁，料理伤情，照顾生活起居。您既要护理爸爸，又要照料多病的奶奶。当时您才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就肩负起了家庭艰辛的重担。今天，您的孙女有的已经二十多岁了，还要父母照顾，还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寄生生活，跟您老人家比起来，儿真为您的孙辈汗颜。您先后生育了我们姐弟六人，其中大姐因病夭亡。生活虽然坎坷，可您没有一声怨言，因为您是怀着一颗荣主爱人的心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随着我们年龄渐渐长大，对有些事情便有了朦胧的记忆，记得在儿五岁那年的春天，您给奶奶擦洗身体后，背着奶奶到院子里晒太阳，因您身体瘦弱，被门槛拌了一下，险些摔倒，放下奶奶后发现您的脚崴伤了，第二天踝部肿得很粗，可您还得忍着疼痛料理家务，照顾病人。直到我们长大后，才能帮您照顾奶奶，为您减轻一些负担。家里好一点的饭菜，您总是留给奶奶吃，您不论一天有多累，晚上还要给奶奶做按摩，还要给奶奶煎汤熬药……。在儿的记忆中，您对奶奶总是和颜悦色，从不和奶奶吵嘴，事事谨承母愿，精心事亲，竭尽孝道，几十年如一日，为儿女们立下了善表。由于您的精心照料，使医生早就嘱咐安排后事的奶奶，七十六岁高龄才蒙召升天。奶奶去世后，您又将姥姥接到咱家中，对老人家日夜守护，精心照料，使姥姥福享八十七岁之寿考。可您老人家在步入老年后，却从不麻烦子女，一问您想吃什么，您总是说吃什么都好，一问您身体是否舒适，您总是回答身体很好。您孝敬双亲为我们树立了榜样，可我们却做不到您的点点滴滴。想到这些，儿问心有愧呀！
    儿是一九六0年出生的，听爸爸讲，当时正是三年国民经济困难时期，大人连饭都吃不饱，孩子自然就没有奶吃，是您每天去乡政府哭求一番，才能买到一点特批的白面，才使儿在那艰难的岁月里没被饿死。儿记得在我们小的时候，正是农村成立生产队的时期，人们的生活很艰苦。尤其是我们村，四周都是盐碱地，在当地是出了名的贫困村。每年春天青黄不接的季节，人们只能靠野菜充饥，村里许多人都到外地去讨饭。您和爸爸既要照顾多病的奶奶，又要茹苦含辛地养育我们姐弟五人。您虽是一位没有文化的普通家庭妇女，却深深懂得供养子女上学受教育的重要性，不论生活多么困难，您一直坚持让我们弟兄四人继续读书。您和爸爸日夜操劳，呕心沥血。在生活最艰苦的时候，您曾一连七天没吃过一顿饱饭，因此您患上了劳伤（哮喘病），尤其是早晨咳嗽得更为厉害，可您仍就拖着病体辛勤劳作。由于您和爸爸的培养教育，使我们懂得学习机会来之不易，我们在学校里都努力学习，成绩优秀，一九七七年国家恢复高考制度后，我们兄弟几人都先后考上了大学，没有辜负您老人家的期望。有两件事使儿终生难忘，第一件事在儿十一岁那年，您生下了四弟，那时您已经四十多岁了，身体虚弱，邻居们送来了一些鸡蛋让您补补身子，您自己舍不得吃，却竟然叫儿把这些鸡蛋卖给了村里的小卖部，以换些零花钱。而您自己却拖着产后虚弱的身体，野菜裹腹，操持家务。妈妈，儿想到这些，再也写不下去了……。还有一次，我们家的粮食吃完了，天已经黑了却无米下锅，您的几个不懂事的孩子都喊饿，吵着让您老人家给做饭吃，您默默无语，后来才知道您那是在念经祈祷。直到晚上九点多钟，喜从天降，爸爸从天津姥姥家赶回来，带回了几十斤玉米面，才使我们家度过了这一难关。当时您曾告诫我们说：“只要事事依靠天主，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从那以后，儿记住了您这句话，时时处处依靠天主，就连在学校每次考试前，儿都念经祈祷，每次都能得到天主的助佑，考取好的成绩。
    妈妈，您不仅含辛茹苦地哺育着儿女们健康的成长，更重要的是教育我们荣主做人。您虽是一位普通的农妇，却熟谙孟母择邻、岳母刺字之古训。您对儿女精心呵护，谆谆教诲，严格要求。每天晚上我们几个孩子躺在被窝中，您给我们讲信仰的道理，讲耶稣行实，教我们划十字，早晚课等。因您没有文化，现在儿将您教过的经文和原文做对照，却有不少错音错字，但这些毫无妨碍您在我们的心灵里播下信仰的种子，早早地在我们幼小的心灵上打上基督徒的烙印。“十年浩劫”期间，您和邻近几位教友仍然秘密地坚持念早晚课，念主日公经，拜苦路等，这些在儿的脑海里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您经常告诫我们说：“要听天主的话，守好天主十诫，圣教四规，做人要行的端，走的正，做一个天主喜爱的好人”。您教育我们勤俭持家，热爱劳动，不要同坏孩子交往，不要做坏事。每天傍晚我们放学回家后，您就叫我们到洼里打青草打野菜。每到星期天您把我们该干的活安排得井然有序，晚上一家人一起念主日公经。因为那是“十年浩劫”时期，生活困难，信仰也不自由，星期日也谈不上什么安息了。儿女们不论哪个外出，您总是千叮咛，万嘱咐，“多念经，求天主保佑”。儿生来脾气不好，小时候更是调皮捣乱，经常同别的孩子打架，有时竟打得头破血流，为此惹您老人家生气，让您老人家操心。也因此您老人家对儿更是严加管教，耐心教育，直到儿子长大懂事。现在回想起来儿追悔莫及，儿想您一定会宽恕不孝之子的吧！
    妈妈，您老人家恪遵主诫，和睦邻里，乐善好施，举案相夫，起到了光和盐的作用。记得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时候，姥姥送给了我们家一台缝纫机，那个年代农村里缝纫机很少，您便用这台缝纫机常年为邻居们缝缝补补，有求必应。尤其是一到年底，您总是毫不厌烦地义务为邻居们赶做新衣，直到年三十晚上，还一直在忙碌着，而自己家的衣服总要放到最后再做。尽管那个年代咱们家的生活非常困难，您依然谨守上主“若你少有，也不要怕少施舍”之圣言，从咱们家的生活用品到生产用具，凡是您能做到的，您都会毫不吝啬地施舍给需要帮助的人，连咱家院子里的枣、杏、桃子等熟了的时候，您都要送遍每家每户，让邻居们都尝一尝。凡遇有上门乞讨者，您都会尽力给予，从不让人空手而去。儿记得有一年年底，咱们家宰了一只羊，您把羊肉大部分送给了亲戚邻居，自己家却没剩下多少，我们好不容易盼着过年吃点肉解解馋，可您大部分都送人了，使我们感到非常失望，过年时大哥想多吃一块肉您都舍不得让吃，要留着招待客人。儿还记得在我十五岁那年，有两家邻居因经济纠纷闹起了矛盾，各不相让，经多人调解无效，您知道这件事后自己偷偷地拿出钱替他们还上，才平息了此事。类似这样的事情您做了很多很多，儿难以一一述尽。爸爸多年来一直担任村干部，为人正直廉洁,多次受到上级领导的表扬和村民的称赞，这与爸爸遇有您这位贤内助不无关系。爸爸当村干部多年，不仅没有贪占过村里的一厘一毫，一草一木，我们家一直是村里的困难户。儿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咱村里办玻璃仪器厂时，您支持爸爸将咱家的桌凳及其它用具送给厂里使用。在“十年浩劫”期间，爸爸曾秘密通知咱村教会的老会长速将堂里的圣像等收藏好，从而使堂里的圣像等未被造反派抄走毁坏，保住了这些圣物。咱村从前的耶稣受难十四处圣像至今仍挂在圣堂里，完好无损。改革开放后，村里换了几任村干部，群众都不满意，后来又一直推举年已七十四岁的爸爸重新上任。由此可知爸爸在广大群众心目中的形象和地位。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爷爷将他平反后国家补发的一万多元工资，捐给咱村小学，用于盖了新校舍，要知道这笔钱在当时可是一个不小的数目，那时咱们家的生活还不富裕，对爷爷的这一善举您老人家不但没有半句怨言，反而教育我们要继承爷爷这种良好的家风，为社会多做贡献。能做到上述这些事情，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爷爷、爸爸和您都是虔诚的基督徒。
    妈妈，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后，我和弟弟们相继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结了婚，大哥在单位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自己做起了生意，爸爸也在村里办起了个体企业，日子才一天天好起来。生活虽然富裕了，您老人家仍然保持着朴素的生活作风，从不浪费一粒粮食，不枉花一分钱。只要全家人聚在一起，您就带领我们念经祈祷，这时期您给我们讲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千万别忘了天主”。您曾对我们讲：“你们弟兄这么多，竟没有一个全身心献给天主的，你们以后要尽力为教会多做点事，也算是为救灵魂立点功劳吧”。记得有一次，儿在单位上工作正忙，原教区老主教来到咱家找儿办点事，您老人家二话没说就替儿把事情应承下来，儿也只好放下自己的工作，在单位请了假，跟随老主教办理教会的事情去了。妈妈，儿记住了您的话，儿至今仍在工作之余尽力为教会服务。您老人家生前最惦记的一件事就是咱们村的教堂当时还没盖好，在您去世的前三天您还催促爸爸抓紧办理盖堂的事。妈妈，儿今天告诉您，就在您老人家去世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咱们村的教堂就盖好了，在您去世一周年的那天，我们请来教区主教和七位神父共祭，在咱村新盖好的教堂里为您老人家做了第一台弥撒，这些您早已知道了吧。儿记得在您临终前，我们守在您的身旁，儿问您还有什么可嘱咐的话，您对我们说：“要恭敬天主，多念经”。说完您就闭上了双眼……。您老人家走的是那样的安详，那样的从容……。这也是您老人家一生热心恭敬天主所求得的善终，得享七十三岁福寿。妈妈，您是在天主降生二000年德肋撒瞻礼那天去世的，您的圣名正是德肋撒，儿想那天肯定是天主派遣圣女德肋撒接您去天国的吧。在您老人家去世一周年祭日那天，人们在送给您的挽联中写道：事主虔心，一生节与冰霜历；善全妇道，千古心同日月明。可谓是对您老人家一生的完美的评价。
    妈妈，在您老人家升天后，我们没有忘记您生前的嘱托。几年来，全家人团结和睦，热心事主，积极工作。您的孙子、孙女有的结了婚，有的在上大学、中学、小学，您已经有了重孙、重外孙、重外孙女，孩子们都进堂念经。我们还是继承您在世时留下的老传统，每到春节，我们都回老家，全家近二十口人在一起过春节，每年三十晚上全家人在一起念经，感谢天主一年来赏赐的恩典，求天主降福全家人在新的一年里平安幸福。每到瞻礼、主日，孩子们都进堂望弥撒。承蒙天主降福，儿女们的工作都很顺利，孙子、孙女们都很活泼健康，咱们家的企业也有了大的发展，日子蒸蒸日上。
    亲爱的妈妈，您老人家就放心吧。在此，儿更求您老人家在天国里为我们转求天主，降福全家人信德日增，幸福平安！亲爱的妈妈，几片薄纸，叙不尽儿的知心话，万语千言，诉不尽儿女情，道不完父母恩。今拙笔数言，以此告慰您老人家的在天之灵。至此搁笔。
        祝妈妈永享天国无限美好之福乐！
             不孝之子马若瑟叩拜

附言：追念慈母杨德肋撒有感
马若瑟
家慈蒙召升天门，悲兮福兮两昏昏。
笑貌妍容浮脑海，未曾提笔泪湿襟。
欲行孝道何所适，谨遵主训慰天魂。
片纸难尽追思意，拙述聊言昭世人。

2006年5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