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出了差错

    我讲的这个故事，曾使教内教外的人都受到过震动。十多年前，市区召开过一次有万人参加的公判大会。在处决犯人的囚车上，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忽闪着一对大眼睛，张望着围观的人群，大概是想最后看一眼他的父母。他犯的是绑架、勒索、杀人罪。他将邻人家的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用暴力残忍地塞进一个狭小的木箱，向其父母勒索钱财。结果小女孩多处骨折，窒息而死。这个要被处决的小青年，就是教区里原教友某某的儿子。六十年代初，在他父亲转业到我们单位时，他还没有出生。他的父亲因为出身好，很受重用，很快就提升为政工干部。
    然而，好景不长，“史无前例”的十年动乱就爆发了。我作为一个有“问题”的知识分子，难逃劫难，不久就被关进了牛棚。一天，专政兵押着我们一大群“牛鬼蛇神”去看大字报，一条大标题赫然入目：我声明退出天主教，坚决与天主教划清界限。署名者即是原教友某某。文字内容大致是：他加入组织时，曾隐瞒了自己是一个天主教徒，在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他认识到这是欺骗组织，特此声明退出天主教，与天主教划清一切界限，反戈一击，痛改前非……自那时起，我才知道我们单位除我之外，还有这个贴大字报的某某和一位姓王的工人也是教友。
    动乱即将结束的时候，原教友某某已升任为一名科级干部。不料他的妻子突然患了肺癌，不治身亡。接着他与小姨子结了婚，后来生下前面所提到被处决的那个犯罪小青年。
    光阴荏苒，转瞬又是十几年过去。千禧年圣诞节，我去堂里望弥撒，意外地发现离我的跪凳不远的砖地上跪着一个人，他竟是原教友某某。我没有感到吃惊，平静地想：允许人家犯错误，也应允许人家改正错误，天主不会拒绝一个赎罪的子民……
    ２００１年，我问一位热心的女教友，怎么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某某了。她说，某某已患胃癌在北京治病，恐怕没有多少时间了……。我感到愕然，心中涌动着爱与同情，然而却又无助于他。我在想，与其说他患的是不治之症，不如说是灵魂出了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