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父

    每年炼灵月前后，我都会为已故的哑父求弥撒，为哑父祈祷。我常常会望着哑父的遗像，回忆小时与哑父一起生活的那些往事。
    刚记事时，就看到哑父用手比划着，嗓子噢噢着，别的什么也讲不出来。父亲的聋哑是后天得的，在他很小时，因为一次感冒发高烧，家中无钱医治，病情给耽误了，就落下了毛病，费力说话时只能发出噢噢的声。
    我家住在乡村，父亲家姓李，圣名若望，哑父小时家穷，没有上过专门的学校，是本家叔伯哥哥教会他识了几个字，有时照着经本念经，上面的字不认识时，就让哥哥教他，一来二去记住很多经文。
    我的母亲去世很早，是哑父一手把我们拉扯大的，他在村路口东开了一家豆腐坊，生意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活。每到主日， 哑父索性把铺子一关，带领我们全家四口人，走上六里地，到县城的教堂参加弥撒。
    我有两个哥哥，我最小，又是个女孩，哑父就特别疼爱我，那时我常走不了多远就累了，哑父与哥哥们就轮流背着我行走。
    在教堂内哑父听不见神父讲道理的声音，他总是坐在靠前排的位子上，眼睛不眨地紧盯着神父的口型，聪明的哑父大约也能看懂神父讲的道理，时间久了，这里的教友们都会把这个靠前的座位专门留给哑父。
    弥撒结束后回家途中，他常常用手比划着，嘴里噢噢地发声，这时我们几个孩子必须要用眼睛看着他，听懂或听不懂时都必须向他点头，否则哑父会不高兴的，还会用手指向我们的心，然后再指向自己的耳朵，嘴里一边噢噢地发音，一边摇着头，意思是告诉我们，弥撒中你为什么不用心去听神父讲道理？随着我们逐渐长大才懂得，原来哑父是在有意培养我们的信仰啊！
    哑父在办告解时，神父对哑父特别提供了“绿色通道”，哑父总是提前来教堂，跪在神父面前，用手比划着，噢噢地发声，神父听不懂时，他就在纸上歪歪斜斜地写上几个字来提醒神父。最后用右手指指天，又指指神父，右手锤打着前胸（表示我有罪，对不起天主），然后双手合十，向神父点头鞠躬。我们孩子赶快上前为神父翻译，刚才我父亲是说请求天主宽免我的罪过，也请神父赦免，我想不起来的罪一同赦免。神父点点头，然后神父对着哑父开始讲道理，有意将声音变慢，口型尽量标准话，为的是让哑父看明白神父都讲了什么。有时神父也被他感染了，用手指向室内的耶稣像和圣母像，伸出三个手指头，嘴里也噢噢地发音，然后双手合十，伸出舌头，神父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意思是说天主经和圣母经各念三遍后，在天主台前真心发个痛悔，你可以平安去领圣体。
    弥撒中哑父领圣体后，回到坐位上，念完谢圣体经文，他总是面对祭台，用右手握拳头锤打着自己的胸口，然后双手合十，在耶稣圣像前，深深地鞠躬表示感谢耶稣来到我心里。其实哑父的手语动作都不规范，很多都是自创的，只有家人能看懂意思。
    哑父为了恭敬天主，就在豆腐坊正面墙上张贴着耶稣圣心像，不忙时，就在圣像前祈祷念经。有人买豆腐时，用手指着主耶稣的圣像，向哑父打听这是谁？这时哑父总要停下手，面带笑容，嘴里一边噢噢发音并用手指向天空，再用手指向自己，然后双手合十，向主耶稣的圣像一鞠躬，意思是告诉人家，这是天主耶稣，我信仰天主。常见哑父把教会印制的宣传品， 像《走近信仰》《主耶稣是谁》《要理知识问答》等小册子送给人家。因着哑父的福传，家住这一带的教外朋友，了解到了天主教会，很多人走进了教堂。
    哑父一生为人忠厚老实，生产的豆腐味浓色香，质量特别好，招引了很多回头客来购买。有人初买他的豆腐时，总爱挑剔，哑父就用手指着一盘好黄豆，嘴里噢噢地发音，用手比划着，意思是说我用最好的豆子做豆腐，制作的工序一道都不能少。用手指的另一盘干瘪的豆子，表示这都是事先挑出来的，是用来喂猪的。最后哑父用手指向墙上的耶稣圣像，用手指向自己，然后双手合十，告诉人家我信仰天主，对食品上的安全负责。有的人家还不买，面带微笑哑父不急不恼，或者干脆白送给人家一块豆腐先品尝。爱吃豆腐的人评论这一带谁家的豆腐好，大家一致认为还数李家豆腐坊的豆腐好吃，哑父的豆腐坊慢慢就有了名气，人都知道他信天主教，买卖公平，货真价实，去他那里买豆腐的人就多起来。
    生意好了，哑父也从不乱花钱，生活上总是简朴，把钱积攒起来，拿到教堂作献仪。教堂有事时需要钱，哑父总是不落后地去捐款。有一次进堂，看到门口贴着一张求援启事，原来是邻村的一位教友出了车祸，住院手术急需用钱，哑父看懂后，从家拿出仅有的1500元钱，托神父转送过去，神父手里拿着零多整少厚厚一沓子钱，闻着钱上面淡淡的豆香味，感动得眼泪直在眼角打转。当时的农村，每家农民都很困难，哑父的这1500元钱真救急救命啊……
    哑父虽然语言受限制，但他总是想法告诉我们，没有天主的恩赐，就没有我们一切，我们不能忘记天主的大恩，多帮助有困难的人……
    哑父已经去世多年，如今已定居北京的我，仍然无比怀念儿时与哑父生活在小乡村的那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