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难忘的小事

    几年前发生的一件小事，一直如骨鲠在喉，芒刺在背，今日决意敞开心腑一吐为快。

    那是一个暮秋的主日，圣堂里的弥撒已进行到领圣体的阶段，教友们和往常一样，纷纷起身在跪凳的行间排队，向祭台前送圣体的神父缓缓移动。我在队伍的尾部，低着头微闭着双眼，心里反复默念着：求主洁净我，使我洁白，白如雪！就在全心归向上主的这一刻，突然听到一位姐妹的尖叫声：“抓小偷，抓小偷！……”我惊诧地一扭头，只见一个30多岁的高个男子，一张灰黄的面容，身穿黑衣黑裤，慌忙地冲出了圣堂。
    “抓住他”！“抓住他”！人们紧张而急切地追赶着。
    “我没有拿到东西！没有拿东西！”黑衣人边逃跑边大声辩解。显然，这个人是想趁教友领圣体时，盗取遗留在凳子上的挎包等物件，主人一眼看到了，便一声叫喊……。急起直追的几个人，根本对小偷的辩解不予理会，穷追不舍，大约跑了一里多路，将其抓获。弥撒结束之后，散落在院子里的众信友议论纷纷，听说小偷已被扭送到派出所，脸上皆有喜色。
    的确，抓小偷的事几乎天天都在发生，我之所以难以忘怀，是因为此事不是发生在普通的世俗社会，不是发生在车站、码头、车上、船上、商场、菜场、街头、社区里，而是在天主教堂这块神圣的净土宝地上。
    耶稣基督之所以来到人间，目的就是为了救赎普世，拯救人的灵魂。教会是奉派为人行关于天主的事，同情无知和迷途的人（参希5：1，2），是医治灵魂的医院。一个灵魂残缺的盗贼跑进了教会，如何对待这样的不速之客，要看天主的态度行事。天主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不是健康的人需要医生，而是患病的人；我不是来召义人，而是来召罪人悔改”（路5：31）。对于我们这些信众：你们是代基督作大使了，好像是天主借着你们来劝勉世人。（参格后5：20）而且我们信众在救灵魂这天大的事业上，理所当然“是与天主合作的人”（格后6：1）。面对这“来访”者我们只是一味模仿世俗的作派，把“病人”吓得狼狈逃窜！这显然不是天主乐意看到的结果！
    当然，对于没有偷到东西的盗贼也不是绝对不能追赶，但抓住之后不妨对其进行规劝，因为“扭送”的作法远比告发还要绝情！倘若遭遇到暴力执法，或受到不公正的处置，他就难免会更加仇视这个社会而决心为恶到底；当他将不幸的遭遇与扭送他的教会联系起来时，他又会对教会咬牙切齿，背“道”而驰，距天主就会愈走愈远。倘若被抓住的小偷，在生活上真有过不去的急难之坎，信友们则当以悯恤之心对其施以救助。这既解了他的一时之困，又会使他对教会心存感激，从此金盆洗手归依上主也未可知。这不正是我们期盼的爱心之果吗？这不正是当今社会一再强调的“正能量”吗？
    这种以超性的态度对待精神残缺的人，其效果是神奇的，此类情况古今中外俯拾皆是。法国作家雨果的名著《悲惨世界》里的那位米里哀主教就是最好的佐证。因敲碎玻璃，从商店柜子里取出一块面包充饥的冉阿让，当被警方追捕得无路可走时，在一位过路妇女的指点下，他敲开了主教米里哀先生的门。米主教诚挚地接待了这个小偷，并妥当安排他的食宿。酒足饭饱的冉阿让，半夜里醒来时在仇恨的催促下，他决意要报复这个社会。他马上想到白天招待他吃饭时，那套餐桌上耀眼的银器。他慢慢起床，轻轻推开米主教的卧室门，从壁橱里偷走了这套价格不菲的银器。结果在街市上被警察抓住，因为在狄涅城谁都认识主教的这套银质餐具。警察将冉阿让押送到米主教家里。面对去而复返被扭送回来的冉阿让，心里有数的米主教出人意外地迎了上去，对着冉阿让大声说：“那对烛台您为什么不一起带走？那也是银的，我也送给您了！”说完后又对警察说：“这些银器是我送给他的，他昨晚在我这儿住了一宿。你们误会了。”信以为真的警察，于是放开了冉阿让。为了增强事情的真实性，主教又立即拿着两支银烛台走过来，轻声对冉阿让说：“您把它也带上吧。不要忘记您曾允诺过我，您拿了这些银子是为了去做一个诚实的人。”主教的行为深深地震撼了冉阿让残缺的心灵，瞬间使之得以净化。他没有辜负主教要他做一个诚实人的叮嘱，他从此改恶向善为社会作出了卓有成效的贡献。大家感激他，称他为“慈悲的上帝”，后来民众推选他当了市长。冉阿让正是在受到神的光照时，其“旧我”才被神成功拆毁。倘若米主教将冉阿让扭送到警局，也许冉阿让的命途和人生就难以走出黑暗了。
    “对于一个罪人的悔改”，（参路15：7）如同节日的庆典一样热火朝天。
    当然不是每个浪子都能回头是岸，其界定的标准就是“忏悔”二字。当耶稣被钉十字架时，他的左右两侧也同时钉着两个盗贼。左侧的盗贼看不见耶稣清白无辜而受难，反而讥嘲他：你倒是救救你自己吧！右侧的盗贼斩钉截铁地反驳道：“你临死还不怕上主吗？我们是罪有应得，他却是无辜受害者。”左贼至死善恶不分，毫无悔改之意，右贼则善恶分明，认清己罪，幡然悔悟。最后耶稣同意右贼的请求：“今天你就要与我一同在乐园里。”（路23：39-42）这是何等的神奇呀！
    圣经里没有记载右盗的名字，后世教会称他为“狄思玛斯”，并且获得封圣的殊荣。这胜利的佳果既得益于天主恩宠的奥秘，也在于他自己虔敬忏悔的奇妙。我们对于盗贼不加分析的作法，显然是太简单粗糙了。是盐就要咸，淡而无味就不是盐；光能照亮黑暗，面对黑暗而不闪亮的就不是光。教会要神奇，不能被平庸笼罩；教友要圣神充满，不能被世俗同化。让我们努力精进，走进圣神照耀的阳光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