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为建堂而忙碌

    在微信里看到我年过八旬的父亲在老家建堂工地忙碌的照片后，唐山的德兰姐妹留言：“令人肃然起敬的老父亲！多好的善表啊！盼望张老师写出配图的文章来分享给更多的人。”

    犹豫再三，我决定把这两个多月来，与亲友的通话和微信交流中得知的父亲在建堂过程中的一些琐事写出来。
    动工前，父亲就在忙碌了。他和家族里几个叔父商议着，何时建，怎么建，如何筹集资金。渐渐老去的他，出不了大主意，更多的是听叔父们的筹划，偶尔谈一点自己的想法。那段日子，父亲有些激动，这种情绪我从与他的通话中能感受到。他说，有好几个晚上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建堂的事。我理解父亲的心情，盖一座小教堂，作为亲友们的祈祷敬拜之所，是家族里几辈人的心愿，也是父亲的梦想。
    很早以前，父亲就和族人商议，把我们家那块村边的耕地拿出来做建堂之用。2002年夏，审批手续办好后，因资金困难未能动工。两年后，审批使用期限即将终止，亲友们集资打了教堂地基，浇筑了底圈梁，仍因资金短缺，工程未能继续。
    近些年，每次暑假回老家，与父亲在那块地里劳作，中途歇息时，他常蹲在那水泥圈梁上，抽着老旱烟，面色凝重。当我问起家族里商议建堂的事，他含糊几句，然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去年冬天，族人再次决心建堂。父亲马上来电和我商议，他知道这些年我在外也有各种困难，买房还负了不少债，便没有提出明确的要求。但我懂得他的心思，很快把一万元打回老家，他很高兴，收到之后立即交给了负责建堂的叔父入账。
    在有些方面，大家意见不统一，父亲和几个叔父上门，给想法有分歧的人耐心地做工作。有时，他也在电话里提起自己的烦恼。随即，他又安慰自己也安慰我说：“人多嘴杂，想法不一致也属正常，我们要热切祈祷，求天主赏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开工后，父亲几乎每天在工地上忙碌。到了午饭时间，大家回家吃饭，他守着工地，看管建筑材料和工人的交通工具。等到大家回到工地，他才回家吃饭。有时，母亲不得不把饭送到工地，叫他赶紧趁热吃下。电话里，我笑着问他，你80多岁的人了，在工地能干些啥呀？他笑着说：“我干不了重活，还能干一些轻活呀，帮着收拾整理一些东西，吊建材时帮着牵牵绳子。”
    去年腊月，老家下雪了。堂弟妹发来一张照片，原来父亲早早来到工地，为了便于车辆和工人进出，他清扫着通道上的积雪。看着他戴着绒帽，围着围巾，穿着黑色棉衣裤，戴着白线手套，穿着那一双破旧的棉鞋，低头清扫的样子，我有些鼻酸，心中也充满了感动。
    过年停工的那段日子，父亲天天守着工地，我问他，冷天你注意身体，不要感冒了。他说：“没事的，我穿得暖和，也没有其他什么事，我就是去工地转一转，看一看。”
    春节前，我对父亲说，今年过年我不回家了。他沉默着，似乎有些失落。我忙说，我和这里本堂神父商量过了，正月初七在教堂里搞一次义卖，把我出版的小说集拿去卖，为咱老家建堂筹集一些资金。父亲听了很高兴，连声说，这样很好啊，能为咱建堂多少添一点，咱正缺钱呢。他又有点忧虑地说，不知有没有人买呀。我说，估计多少能卖出去一些吧。
    正月初一，我给家里打电话，母亲对我说，你爸给家族里的人讲话呢。我有些惊奇。原来，早上的新年谢主祈祷结束后，一向温和、懦弱、不善言谈的父亲，让族人等一等，他要说几句话。他说了家族建堂的重要性，说了几辈人的心愿，希望众人积极支持，热心祈祷。母亲笑着说：“你爸说话的时候，激动得脸涨得通红。”我想，这会不会是父亲今生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讲话。
    过了一周，又和母亲通话，她说，正月里父亲去小姑家走亲戚，碰到了二姑家我的晓琴姐。几年没见面了，表姐拿出100元给父亲说：“大舅，给你这点钱你自己零花吧。”父亲接过来，说：“我们盖堂正缺钱呢，你给我了，我就把这钱奉献出来建堂吧！”下午回家之前，小姑又给了父亲200元，她说：“哥，这100元给咱家里建堂，100元给你零花。”父亲说：“你给我了，我就把这200元都用于建堂吧！”小姑笑着说：“那就随你自己吧。”
    讲完这些，母亲笑着说：“你爸现在整天往工地跑，心里就挂着建堂的事儿。”和父亲通话，他和我谈论的就是建堂。他讲述工程的进展，遇到的困难，让他感动的人和事，他的喜悦和忧虑。

父亲正在挑选能用的小瓦

    教堂主体建起来后，开始在屋顶覆瓦，堂弟、堂弟妹给我发来了一些照片。只见穿着对襟黑色棉衣，带着一顶蓝色单帽的父亲，在工地上搬运小瓦。他的面容比以前更清瘦了，灰尘粘满了他的双手，也粘在了他的衣襟上。
    和父亲通话时，他兴奋地告诉我：“咱教堂顶上的瓦片覆好啦。”我说：“那你搬弄那些小瓦干什么，咱不用的是大机瓦呀？”他说：“机瓦是用在顶上，小瓦是屋檐要用的。”父亲说，看着那么高的屋顶，那些亲友在上面忙碌，自己的心一直提着，生怕出什么意外。他天天祈祷，求天主赏赐建堂工程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现在总算长出了一口气，真要感谢天主的助佑。

父亲牵着吊绳

    父亲又给我说，下一步要粉刷堂面，修矗立十字架的尖塔，还要填整堂内的地面，修垒堂外的围墙……他说，可能还需要不少钱呀，语气里含着一丝忧愁，但随即又说，有天主的赏赐，有亲友的热心祈祷，大家共同想办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从前年起，父亲的耳朵就有些背了。通话时，他经常听不清楚，有时也有些不耐烦。如今通话似乎很顺畅，我笑着说：“耳朵现在好像好了呀！”他说：“新换的这个电话声音清晰。”我说：“是不是建堂，你一高兴耳朵就能听见了。”他大笑起来：“是啊，天主赏赐咱建堂顺利，我心里高兴，一高兴耳朵就好了。”
    刚刚和母亲通话，她说父亲又去工地了，把一些柴火拉给对门的姨娘家里，给工人做饭用。母亲告诉我，父亲私下对她说，这几天腿有些疼。母亲要他在家躺着歇一歇，但他坐不住，他在工地上收拾整理零碎东西，实在没的干，就坐在那里看别人干活。母亲说，你爸有时一天要跑四五趟呢。
    大姐和父亲开玩笑说：“我去年家里盖房，你上午来照看一下，下午说累了就回去了，你现在天天忙碌，不累呀？”父亲笑了，“我现在身体好呀，工地上也没有我干的重活，不累，不累！”
    上牙早已掉光的父亲，如果看到这篇文章，又要说话了，你这娃写我干啥，咱给天主盖圣殿，我一个80多的老汉又没做啥，你写我干啥呢。你要写，就把你叔父，你婶娘，你爷，你堂弟和弟妹，那些工人，那些外村来给咱帮忙的教友，还有常来工地给咱操心的郭神父，好好写一写，他们都是咱的大功臣。你这娃，你写我这些零零碎碎的事儿干啥，让人读了过后笑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