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主台前的“吉普赛女郎”

    说到吉普赛人，很自然地会与流浪、背井离乡挂上钩。他们原住在印度北部，自十世纪时开始迁移，流落世界各地。
    曾经在一份资料上看到对吉普赛这个民族的介绍：
　  吉普赛作为一个天生流浪的民族，内心有着很强的民族性格，他们拒绝与其他文化交流，改变自己，他们仍保守着内心对于流浪的浪漫的向往和天生特质。他们用流浪抒写着一代一代的历史，出生是起点，死亡是终点。他们中很多人在唾骂声中生活，过着只有自己民族才能理解的日子。
    她，一个典型的乞者，五十岁开外的年龄，邋遢不洁的面庞，却难掩背后隐藏的那份白皙与娟秀，不论冬夏都是拖地的长裙，走进教堂时肩上挑的手里拿的是她全部的家当。
    因为她长裙的缘故，打从第一眼见到她，我就给她在心里取了个“吉普赛女郎”的名字。
    那天清晨弥撒结束后，在教堂的无花果树下和她走了一个碰面，我向她挥挥手示意问好，她也显得分外友好，扔下行李，走上前来双手握住了我的手，仿佛多年没有见面的故人。
    交流中，我知道她居无定所，白天四处游走，夜晚睡在车站、公园或是泉边林下。这是个“奇异”的人，之所以感到奇异有两个原因。
    一是，她竟然能够准确无误地洞察我的内心世界。后来，我在祈祷中解开了对她洞察力疑惑的谜团，一般人对事物缺乏敏锐的透视见底的能力，是因为受到太多的人为思想念虑的障碍。人们习惯于维护自身的形象，都会不自觉地在人前包装自己。可是她呢？她没有包装，没有用来维护自我虚假的装饰，面对冷眼、嘲讽、羞辱，她全然无存于心。用她的话来说，自己就只有一张包装纸包住了耶稣圣心，剩下的啥都没有了。
    不可否认长期流浪行乞颠沛流离的日子，对她的身心还是有些摧残的，她时常也会不顾众人的看法，不顾场合表现出一些与其年龄不相符合的任性来。比如教会规定一天不可连续两回领圣体。当神父拒绝给她送圣体时，她会趴在祭台前失声痛哭，像个不懂事的孩子，搞得神父常常像对待孩子一般安慰她。
    面对任何一个生命时，我会尽力用相对和转换的眼光去珍惜去解读，就像今天面对这位祭台前的流浪乞者。正因为如此，才真的能读懂生命中每一片凋零飘落的叶子都蕴含着天主无限的奥秘。
    解读了乞者关于“奇异”的第一点后，接着我再来谈她的第二点“奇异”吧。
    在她和我交流的半个小时内，我发现她有很强的语言表达能力，而且用词恰到好处，她告诉我说她从很小就领洗入教了，一辈子没有婚配，是耶稣陪伴了她大半生，她感到非常幸福。在谈到信仰时，她时不时熟练地引用《圣经》篇章。同时，对圣十字若望和大德兰神师的书籍也是相当熟悉。
    她告诉我，这些圣人的传记，是天主派来陪伴她的使者。乞者的生活是东奔西走，没有明确方向。当心中有了天主的圣言和圣人们的祝福，就有如进入了通往目标的直管，内心沿着直管爬行，身心不再受到世俗诱惑。基督徒走的路应该是光明的通天直路。
    一个乞者，过着朝夕不饱，食不果腹，颠沛流离的日子，竟然会有如此高的精神境界，让我感到“奇异”！如果用心理学家马斯诺的人生五大需求来判断，金字塔的塔尖——自我实现需求，是要用下面四层（依次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会需求、尊重需求）做铺垫的话，我面前的这个乞者确实有点“奇异”。
    她至爱耶稣，每次在堂里领圣体时，她都是双膝跪着，匍匐在祭台下把耶稣领到心里去。 
    人们常说，人的尽头是天主的开始，用她的话来说，她是体会最深的人，因为她每时每刻都濒临绝境，除了耶稣，她没有任何依靠。
    那年她母亲得了一场重病，痛得死去活来，家里穷得连买止痛药的钱都没有，她一连跪在耶稣圣心像前哭诉了好几天，不吃不喝。
    在耶稣面前，她像个吃奶的孩子，她向耶稣说：“主耶稣，这世界上的医生都是你的徒弟，这世上所有的药物都是你的发明与创造，你才是这世上的第一位医生，求你救救我妈妈吧，只要你一句话就是最好的治愈！”人有善愿，天必佑之，她妈妈真的奇迹般地好了，这让她更加坚信了天主的大能！
    那天和她分手前，我带着她去了教堂门外的包子店，给她买了几个包子，还在她的口袋里放进去了十元钱。我想对她来说这一天的生活就能对付过去了。
    她没有急着从我手中接过包子，而是让我等等她，她从随身携带的包包里拿出了一张白纸和一把小剪刀，用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给我剪出了一对栩栩如生的鸽子，用她的话来说，人要知恩图报，她愿借着这对圣鸽让天主圣神给我带来吉祥如意！
    然后，她拉过我的手亲吻了一下，我那天也很激动，反过来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清晨，大街上车辆穿梭，人来人往，这一幕换来了好多不理解的眼光，我们全然不顾，因为我们在乎的是天主的目光。
    如果说，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在传唱着一首歌，那么从这个“吉普赛女郎”的歌声中，让人听到的不是苦难与无奈，而是有天主时刻陪伴左右的那份坚强与超脱。
    有首诗歌，名字就是《吉普赛女郎》。我节选出其中两段，不知为什么，感觉它很能代表我对眼前这位乞者和主耶稣的内在情感，摘录于此与大家分享：
    我在我的佃户家喝茶
    吉普赛女郎忽然出现在门口
    她对我说：“嘿，小少爷，和我去流浪吧。”
    我想躲可是这里太小了没有地方
    好吧，吉普赛女郎
    我不要城堡、庄园、牧场和农庄
    我只想和你一起流浪
    因为我的心早就在你眼里存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