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莉

    她和其他乞食者的一个最本质的区别是：别人都还停留驻足在教堂的大门外，期待、消沉地守株待兔。而她却无忧无虑地、欢天喜地地进入圣殿内，蓬头垢面、通身异味、嘴里流着口水、衣服扣子错三差四、裤子半提半吊地穿梭在我们每天清晨的祈祷中。西安南堂这个大家庭是小莉乞食生活的全部依靠与来源。
    我不清楚她的年龄以及她的经历背景，打从我见她第一眼起，她就是一个依靠大家来穿衣吃饭活命的人，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我不能确定她的智商指数，如果用肉眼去判断，可能不足七八岁，可是如果舍弃肉眼用我仅有一丝光亮的灵眼去试着体会，我真的不能也不敢去判断她，因为我发现她的眼神中藏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纯真与善良。
    这些年来，想想挺可笑的，小莉走到人跟前，说的最多的是两句话，那就是：“你带钱了吗？给我点钱！要是没带，记着明天给我带点！”
    大家你一块我两块，她每天收入不薄，前几天从她身边路过，不经意间还有了新发现，原来她还有个小钱包，尽管看上去脏兮兮的，但是一眼望去肚里饱饱的！
    说句心里话，小莉是有福的，大家都看在眼里，每天神父灶上吃啥，她手里塑料袋里提的就是啥，修女灶上改善啥生活，她也是嘴里吃着口袋里满满地装着，一步一挪地从修院大门里走出来。 
    教友们也是，一年四季，春夏给她带来薄衣，秋冬给她带来厚厚的棉衣、毛裤及各种御寒的衣物。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小莉偶尔也会在弥撒结束后，缓慢地趿拉着鞋走过来，从关爱她的教友们面前的跪凳上取走他们用过的歌本和《公私诵》经本，放置到堂西侧的书柜里。
    环境是熏染人性的先决条件，小莉当然也不例外，这些年如果把教堂比作是一碗清水，小莉是一颗黄豆，那么这颗黄豆也被泡开了些。
    她学会了画十字圣号，每天弥撒中到了送圣体的时候，她总是第一个跑到祭台前接受神父对她的神圣降福，然后笑咪咪地一脸满足地离开。我观察了她许多次，我发现那一刻的她童真童趣的表情瞬间遮盖了她平日所有的沧桑与磨难。
    说来也怪，人有时候面对特定的环境会突发一种违背常规的想法，看到小莉，我想到我的母亲，如果去除母亲所有的物质、文化、健康等相对优越的外在条件，还原到一个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我仔细体会发现，小莉的年龄、相貌和内在说不清楚的天性和母亲有着非常相似的地方。母女的心是相连最紧的，小莉的出现折射出我内心最深的痛。
    冬天最寒冷的日子里，清晨小莉站在教堂门外的月台上，给每一位进堂的教友招手，嘴里念念有词：“你来了。”路过的教友们有的给她挥手示意，有的走过去给她整整衣服，戴好帽子系好围巾。每次我路过见到她，我都会拉着她，把她领进教堂里面。再后来，我发现每次我只要路过她的身边，她的目光都在期待着我用手去拉着她，而只要我把手伸向她，触摸到她手的那一刹那，她竟然都会极力地迎合我！
    最让我震惊的有两件事情，都与牵手有关。
    一次我拉着她的手，感觉有些冰凉，我先是拉住了她的几个指尖，后来握住了她的整个手。只听到她一连串地叫我：“妈妈，妈妈……”
    还有一次，也就是不久前的一个清晨，我们如约又牵上了手，我不能确定她是否能听懂，但还是试着和她说了一句较长的话，我问她：“你为什么每天不进堂总是站在外面？”话音刚落，她清楚地说了三个字，吓了我一跳，她说：“我等你！”
    小莉，我发现除了面包馒头以外，你渴求的是你做人的隐形自尊，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要我摒弃我的虚假、自私与傲慢，你需要我施舍给你的是我的良知与大爱。
    如果没有你的出现，我尘封已久的灵眼怎么会开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