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那会说话的羊

    我是不喜欢动物的，但我唯独喜欢羊。
    从记事起，家里就或多或少喂着几只羊。那时家境比较贫寒，每天天不亮母亲就叫上我，牵着羊，去田间小路边割草。
    只记得蒙蒙亮的天空下，羊儿自由自在地吃着青草，我在麦田间不停地走动着。露珠打湿了裤腿，凉凉的；挽起来，却又打湿了脚面，黏黏的。母亲却全然不顾，低着头弯着腰，挥舞着镰刀，好像是干着多么神圣的工作。天大亮了，羊吃饱了，草割满了，我该上学了，母亲背着篮子，牵着羊，我在后面挥舞着树枝，不让羊掉队，走在回家的路上，那种感觉是我深深留恋、怀念的。
    母亲从小是不奉教的，并且我的外祖母还是个“善友”（类似于跳大神那类的）。母亲对教会是抵触的，她一听见父亲念经就能气得一头栽倒地上，不省人事，或躺在炕上说胡话，就像附了魔一样。我时常记起惊慌失措的父亲在家洒圣水，念玫瑰经。
    外祖母给了家徒四壁的父亲两只羊作为母亲的嫁妆（因兄弟多，奶奶只给分了一桶小米），母亲硬是靠着两只羊盖起了新房。
    从我懂事起，就会喂羊。说起喂羊，你一定会说那还不简单，割点草喂喂不就得了，事实完全不是那样简单。除技巧外，喂羊，必须爱羊。记得那是一个夏天，上午还是晴空万里，下午却下起了雨，我心急如焚，母亲在地里没拿雨具，我连忙披上雨衣，带上雨伞朝母亲常放羊的地方找去。当我踏着泥水，深一脚浅一脚找到的时候，母亲正领着羊躲在背风处，她说现在羊最忌讳回家，到家它就会挤在一起，会受热，易得伤寒。母亲爱羊胜过了爱自己，雨依然在下，我把雨衣披在了冻得直打哆嗦的母亲身上。
    母亲爱羊，每只羊都有自己的名字，哪只羊感冒了，哪只羊不好好吃草了，哪只羊有胎了，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因着对羊的呵护，使羊能听懂母亲的话，母亲也能听懂羊的话，虽然那只是一个叫声，一个摆尾，一个抵头，但母亲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那是母亲会说话的羊。
    在天主的感召下，母亲由最初的抵触，变得接纳信仰了。去年的圣诞节，母亲说：“我没有什么好献给天主做礼物的，献一只羊好了。”朴实的言语中看到了她那颗对天主的赤心。母亲，你哪里是献给天主一只羊，你分明是把自己这只迷途的羔羊献给了天主。
    推开窗，朦胧中看见在那很远的山坡上，一个老妇人，赶着一群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