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罐车里的圣诞夜
2004-01-27 08:45:03 作者:罗伯特·斯特尔著 陈明译
在我十八岁的生命中,我还没有一次圣诞节是在外面度过的。但是1945年的这一个圣诞节,将可能会是一个例外。第二次世界大战虽然结束了,在弗吉利亚州菲尔克海军医院工作的我们,却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得到了休假的机会。我只是一名药剂师助手,心想,这一年的圣诞节就只好在这里度过了。殊不知,在最后一分钟,药房的头儿告诉我:“罗伯特,你可以用我的假期。”原来,他只有三天休假,而他的家又在距这里较远的德克萨斯州,三天的时间是绝对不可能跑一个来回的。
三天,对家在佐治亚州的我来说,已是足够。我马上抓住了这一机会。我完全能够想像得到,当穿着军装的我出乎意料地出现在家门口时,妈妈脸上的惊喜。我匆忙赶到礼品店,想给妈妈买一点圣诞节礼物带回去。
货架上已经像遭了洗劫一般,因为当夜就是圣诞夜了。我真希望此时就已经到家,到爷爷的杂货店去为妈妈好好挑选。即使在战争中,物资定量供应的年代,在圣诞节这一段时间,爷爷的杂货店也会摆满拐杖形薄荷糖,花生脆饭等等好东西。在这样的时刻,他常把橱窗打扮得五彩缤纷,屋里的壁炉里时常烧着一堆火。当地的农夫总爱来这里聚会。“圣诞快乐!罗伯特。”他们会这样招呼我,还会问我希望圣诞老人送给我什么礼物。在海军部队里,可没人对我这么好。因为我不过是一名士兵而已。你得赶快,你还得去赶火车呢,我催促着自己。我刚要转身离开商店,货架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了我。这是一盒裹了一层巧克力的樱桃干。最后一盒。太棒了!它是妈妈最爱吃的。我一把抓过来,付了钱,小心地把它藏进我的海员旅行包。
我赶到火车站,跳上已经启动的列车,巴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家乡,向妈妈献上儿子的孝心。我和妈妈、爷爷、奶奶生活在距镇上一英里的小农场。在家的时候,我一天到晚都在干活、放牛、饲养家禽,还到爷爷的杂货店帮忙。但是在一年中的一天———圣诞节———我会被亲人们宠得像皇帝一般。
往往在圣诞节一大早,我一睁开眼,便会跑去看圣诞老人给我送了什么礼物来。它们常常是我平时不敢张口向妈妈要的、心仪已久的东西:一台小小的红色玩具货车,一部微型玩具轿车,它的喇叭还会响呢。或是一节火车车厢模型。妈妈和爷爷奶奶往往是笑眯眯地看着我一整天都在圣诞树下兴味盎然地把玩着这些新奇的玩具,他们的脸上便写满了幸福。
今年,我要当个圣诞老人,我想着,心里已经在描绘当时的情景了,他们会把巧克力樱桃干礼盒传来传去地观赏,他们会惊喜地赞不绝口,夸我是个懂事的孩子。我看着车厢里的其他军人,他们也有和我一样精美的圣诞礼物吗?
北卡罗莱纳州最后一站到了,我们有十几个人下车,将在这里转乘到亚特兰大的火车。车站的候车室太小,我们把它让给了一对带着两个孩子的海军夫妇和另一个水手以及他大腹便便的孕妇妻子,其余的人则在下午寒冷的空气中,在站台上来回走动取暖。
火车晚点了很久才到。太阳已经下山了。我们向车厢拥去,都希望快上车,快快到家。
乘务员从窗户里伸出头来:“对不起,先生们,没有座位了,你们只好再好再等晚班车。”
一位年长的水手不顾旁边还有女士,大声地骂了一句粗话。
再等?我想,可我只有三天假期!何况,在这么一个小火车站,待在露天等下一趟夜班车,算哪回事啊?要知道,今天可是圣诞夜啊!
“你能想想办法吗?”年轻的父亲问道。
乘务员想了一会儿,“只有一个办法,我们的货车车厢。没有座位,没有窗户———甚至也没有厕所。不过我们总可以想法弄来一个取暖器和几盏灯。”
我们全体同意,即使就这么一节闷罐车厢,也总比在寒冷的露天中等夜班车强。
我们帮助那位准妈妈和另外两个小孩先上了闷罐车,然后也跟着爬了上去。摇晃不定的煤油灯在粗糙的闷罐车墙壁上投下了温暖的光。车厢里,靠墙放着一副帆布担架,我们把它支起来,为怀孕的女士铺了一张临时的床。其余的人则尽可能在自己的旅行袋上坐得舒服一些。那位年长的水手索性躺在地板上,头枕着旅行袋。我尽管觉得有些不舒服,但车轮有节奏的喀哒喀哒声,声声都在提醒我,我正在向着家乡飞奔。
然而,道路长得似乎没有尽头,火车在沿途的每一个小站都要停下来,这时我们就抓紧时间到站台上去伸伸腿,如果时间允许,还可以去一趟站台上的卫生间。
很快,我就要到家了,我马上就可以把礼物献给妈妈。我保护着旅行袋,没有把他当做枕头,我怕压坏了那盒巧克力樱桃干。
又过了几个小时,我听见有孩子大哭。哭声越来越响,逐渐盖过了年车轮声。是那个小男孩。我想睡觉,但睡不着。“没事的,”男孩的父亲说:“我们明天就会到家了。”
“可今天是圣诞夜呀!”男孩哭得更伤心了,“本来我们应该现在就在奶奶家的。爷爷怎么会知道我还在这里?”
可怜的孩子,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在圣诞夜也是兴奋得难以入睡的。熬得太久了,我会慢慢进入梦乡,心里还惦记着圣诞老人,知道他会在清晨找到我的。这孩子真可怜,他知道今年他不能在家过圣诞节了。
车厢的另一边有了响动,我转过头去,看见一位年长的水手从他的临时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向那个沮丧的男孩走去。他是不是要过去呵护他?要他闭嘴?我坐直了,观望着他。他饱经风霜的脸上,眉头皱成一个疙瘩,似乎马上要跟人吵架似的。他单腿跪在了地板上。
“听着,小家伙!”他生硬地说,“我敢打赌,如果你躺下来,闭眼睛睡着的话,圣诞老人肯定会在这节车厢里来找你的。”
小男孩睁大了眼睛听着,使劲点了点头。然后———也许是累了,也许是被吓着了———他止住了哭声,闭上眼睛,蜷缩在他妈妈身旁。
年长的水手回到了座位上,只几分钟,小男孩便睡着了。
但是,年长的水手没有继续打瞌睡,而是窸窸窣窣地翻着他的旅行袋。一会儿,翻出来一个小布娃和一部红色的玩具卡车,它在煤油灯下闪闪发光。水手把两样玩具放在熟睡的小男孩和他姐姐身旁。“谢谢你。”他们的妈妈轻声说。
水手把一个指头放到嘴唇上,“嘘!”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这两个孩子终于有了圣诞礼物了,我想。回忆起童年的我,那时我最后也总能在圣诞夜如愿以偿的。不懂事的我,从来不曾意识到,当年的妈妈和爷爷奶奶是怎样地绞尽脑汁,为我备下圣诞节礼物,使它成为我的特别礼物。而他们之间互赠了什么礼物呢?往往只是很简单,很便宜的一块小手绢或是小头巾但是他们却慷慨地把贵重的礼物送给我。让我懂得,被给予是被人所爱,所赞赏。特别是在圣诞节,爱,是他们给我的最好礼物,施比受更有福。我毫不犹豫地打开了旅行包,小心把那盒巧克力樱桃干拿了出来。我踮着脚尖,走过去把它放到熟睡的孩子身边,“圣诞快乐!”我对他们的父母说。我转身刚要回到座位去时,令人惊讶的景象展现在我的眼前,我看见身后排起了长队,一位海军士兵捧着一大把糖果,在他后面,是一位拿着新棒球的人,另一个人手里是一个玩具娃娃。仅仅几分钟,小男孩和小女孩全被礼物包围了起来。
两个孩子在黎明时醒来。“妈妈”,小男孩叫道,“圣诞爷爷真的找到了我,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当然,他来了,我想说每个人都想让孩子们知道被给予意味着什么,只是礼物的形式不同而已。
我终于回到了家,妈妈自然是欣喜不已。我把巧克力樱桃干的事说给她听,很抱歉她那一年无法享用了。“都是因为你的缘故。”我说。因为多年来她给予我的爱,使我想到了把这盒充满了爱的巧克力樱桃干转给最需要它的人。
“你就是我最好的礼物,孩子。”慈母边说,边紧紧地拥抱着我。那一年的圣诞夜已一去不复返了,它是我最难忘的圣诞夜之一,不是因为我终于赶回家过了节,而是因为我在回家的路上,那一节闷罐车里的所见所闻。(李雨清荐自2004年第一期《儿童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