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点相交之处

    我在这城里开出租车快两年了。车是老板的，我替人打工。老板待人苛刻，我打算做到月底，就离开这个城市。
　　今天这个日子特殊，我驾车行驶在车流人潮里，很孤单。夜里九点半，我掉转车头，打算早些收车歇息。就在这时，路边有人招手，本不想理他，但一看是个老人，便把车停了下来。
　　老人上车后，我意外地闻到一股酒味。我后悔了，最怕拉醉客。而且，当我问他上哪时，老人干涩地说了两个字：随便。
　　可是老人很安静，坐在后座上，看窗外街景。我虽有些不耐烦，但不知怎么，不愿去打破这样一份宁静。于是，我载着他满城跑。其实，我也想问老人一些问题。比如，老先生，我们这是要跑到什么时候啊？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吧……
　　然而，我什么也没说，只让车辆的奔驰代替我的疑问。就这样，我载着老人，跑遍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天色放亮的时候，我把车停在了一个有水声流过的桥边。
　　我们跑了整整一夜，而这一夜，老人没跟我说一句话。眼下，我回头去看他是不是睡着了，没成想，老人的眼睛发亮，正凝神望着我：“小伙子，没见过我这样的疯老头吧？”
　　我笑，却无言以对。老人突然下车，打开前座的车门，他坐到了我的身边。
　　“知道吗？小伙子，我儿子也有你这么大了。快三年没见到他们了。”老人叹息道，“我老伴走得早啊，现在，她在唤我了。”老人说他得了肝癌，他不想拖累散落在全国各地的儿女们，就想一个人静静地离去。
    “昨天是我的生日，我就在想，就在生日这一天死去，倒也圆满。终点回到起点，挺好。可我也犹豫啊，我跟自己打赌，如果有一个人，能静静陪我度过这一夜，兴许，我还能活。接着我就上了你的车……”说着，老人拿出一只白色的药瓶，那是一瓶毒药。
　　这时，一轮朝阳升起。又大又圆。我说：“老先生，起点与终点相交处，是又一个新的起点啊！您看，多美的太阳！您知道吗？昨天也是我的生日。”
　　老人望着我，笑了。他打开药瓶，把那些白色的药丸尽数朝晨风里扬去。他握了握我的手，信步朝一轮朝阳走去。
　　我无意间挽留了一个老人的性命，我想他将从此走向顽强。而我也穿越黑夜，找到了新的起点。两点相交之处，是城市的早晨，我决定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