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病中的傅铁山主教

    4月20日傍晚，我接到消息，心一下收紧了，立即驱车赶到北京医院北楼512病房。我很熟悉这个病房，自从傅铁山主教从北京协和医院转到这里来以后，就时常来探望。在病床前的桌子上，竖放着一张胡锦涛总书记与傅主教亲切握手的彩色照片，格外引人注目，我每次来都要仔细端详。在另一张桌子上，则摆放着圣母像和十字架苦像，据医务人员介绍，傅主教在住院期间每天坚持做神修功课，还向医生、护士赠送圣经，介绍天主教知识。
    然而，此时的傅主教已经处在弥留状态。医生、护士正在忙碌着，守护在病床边的神甫和修女不断呼唤他的圣名“弥额尔·傅铁山主教”。傅主教病危后，北京教区的神甫和修女就轮流来病房守护，为他（她）们敬爱的牧长不停地祈祷。在此之前的4月17日晚，北京教区十几位神甫先后看望傅主教，并为傅主教行临终傅油圣事。看着他熟悉而又明显消瘦的面容，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只希望奇迹降临，傅主教能够再次转危为安。
    17时20分左右，因为要参加一个会议，我忐忑不安地离开了病房，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不到一小时，我的手机急剧震动起来，传来了傅主教与世长辞的短信，眼泪不禁夺眶而出。疾病还是无情了夺走了他的生命，中国天主教失去了一个好牧长，中国宗教界失去了一位好领袖。
    傅主教生病后大部分时间住在北京协和医院，我时常去那里探望。刚开始的一段时间，他见到我总是说，没有什么大病，治疗一段时间就能康复，很快就能回到教会中去了。他很乐观，心思没有放上病情上，而是不停地思考中国教会事业。他常常讲，中国天主教是至一、至圣、至公，从宗徒传下来的圣而公的教会，是普世教会的一部分。但是，中国天主教身处中国的环境，要在社会主义历史条件下生存和发展，就必须了解中国国情，必须融会中国文化，必须坚持独立自主自办原则，走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的道路。只有明确这个方向，中国天主教会才会获得健康发展。他也很关心中梵关系，希望教廷断绝同台湾的所谓“外交关系”，尽早实现中梵关系正常化。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心态发生了变化，总是埋怨医生和护士限制他的自由，不让他去教会工作，心里很不痛快。他说，我的病没有什么大不了，关在医院里没病也会关出病来。他对我说，你能不能去跟医院领导交涉一下，一星期至少让他回主教府两天。为了这件事情，他常常同医院领导和医生、护士“作斗争”，争取他回主教府的权益。后来他从北京协和医院转入北京医院治疗，一个主要原因就是考虑到他的心情，换一个环境缓解一下焦躁的情绪。其实我心里很清楚，他是放不下中国天主教“一会一团”的工作，放不下北京教区的事情，心里惦记着他的教友们。去年7月16日，傅主教以虚弱之躯，来到西直门天主堂向神长教友祝贺瞻礼，详细询问正在进行中的西直门天主堂修复工程进展情况。去年圣诞节，医院经过慎重考虑，宣布了种种限制性措施后，允许他平安夜回北京宣武门教堂（南堂），他高兴极了，许久都没有见到他如此兴奋了。
    住院期间，傅主教一直没有停止工作，并保持着与神长教友的联系。中国天主教“一会一团”和北京教区负责人也常常去医院向他汇报和请示，前来看望的教友也络绎不绝。傅主教担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后，全国天主教神长教友无不感到自豪，而傅主教则认为，这不是他个人的荣誉，而是体现了党和国家对中国天主教的重视，体现了人民对天主教徒的肯定。他没有因为身居高位而脱离神长教友，而是更加亲近他们。离他病房不远处有一个宽敞明亮的会客室，傅主教就常在那里接待来探望的人。我到医院探望他时，时常看到他正在那里与神甫、教友交谈。遇到这种情况，我就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静静地等待。看望的人来自全国各地，带来基层教会的信息，傅主教总是专注地听着，并给予指导。有的教会经济上遇到困难，有的教会落实教产遇到障碍，来向傅主教求助，傅主教都会给予力所能及的支持和帮助。来探望的人都会要求与傅主教合影，傅主教从来不会拒绝。临别时，傅主教总是不听护士劝阻，坚持把来客送到会客室门口，有时甚至一直送到电梯口。
    傅主教非常关心年轻神职人员的培养工作，他常说，要让独立自主自办教会事业薪火相传，要让福传牧灵事业后继有人，就要加大力度培养合格的年轻神甫，这是中国天主教会的当务之急。他在北京教区就启动了一项“培青工程”，培养有较高神学修养和灵修素质、有较高政治素质、文化层次和社会工作能力的年轻神职人员、修女和教友骨干队伍。北京教区培养的年轻神甫不仅已经成为本教区的骨干力量，而且还支持其他教区的建设。记得有一次在医院会见时，傅主教说在报纸上看到一篇某大学开办国学院的报道，建议与该大学联系一下，能不能送一批年轻神甫去培训。他说，现在的年轻神甫缺乏国学知识，让他们学一点中国传统文化，对在我们自己的祖国搞好福传事业会有积极的帮助。有一次我看望傅主教时，正碰上几位新祝圣的年轻主教来拜访，傅主教非常高兴，欢迎他们加入中国天主教主教团。傅主教是改革开放后我国天主教第一位自选自圣的主教，他现身说法，坦露了自己担任牧职以后的心路历程，勉励新主教们继承和发扬中国天主教的优良传统，坚定信心，善尽牧职，潜心修德，践行信仰，带领本教区神长教友高举爱国爱教旗帜，坚持独立自主自办教会原则，积极推民主办教，做好牧灵福传工作，办好教区各项事业，不辜负广大神长教友的信仰和重托。临别时还给每位主教一个红包，作为贺礼。
    中共十六届六中全会召开后，傅主教对中央提出的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非常赞同。他认为，和谐社会是人类孜孜以求的社会理想和奋斗目标，也是各大宗教在人间的美好向往和积极追求，中央提出构建和谐社会的战略任务，并明确指出“发挥宗教在促进社会和谐方面的积极作用”，是对宗教作为社会积极力量的充分肯定，为宗教界提供了展示自己、见证自己的大好机遇，宗教界要不辱使命，不负厚望，积极探索服务社会、利益人群的有效途径和方式，力所能及地替国家分忧，全力以赴地为发展出力。今年2月12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全国政协主席贾庆林邀请全国性宗教团体负责人到中南海举行迎春座谈，傅主教不顾身体极度虚弱，不听医生的苦苦相劝，坐着轮椅参加会议并发言。在这次会议上，他向中国各宗教的领袖们发出了“中国宗教界关于建设‘和谐宗教、和谐寺观教堂 ’的倡议书”。他在倡议中号召，让我们积极行动起来，努力建设和谐中国宗教、和谐寺观教堂！为促进社会和谐发挥积极作用，为伟大祖国的和平发展和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贡献力量，为这个纷乱不安的世界，增一分和谐与安宁，添一些理解与感动！傅主教的倡议反映了五大宗教的共同心声，中国佛教协会会长一诚法师、中国道教协会会长任法融道长、中国伊斯兰教协会会长陈广元阿訇、中国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委员会主席季剑虹长老、中国基督教协会会长曹圣洁牧师，以及作为中国天主教爱国主席、中国天主教主教团代主席的傅主教本人，都在倡议书上签字。傅主教的这一倡议，是留给我国天主教神长教友和整个宗教界的最宝贵的遗言！
    从相识到相知，我和傅主教的交往已经有十多年时间了。在傅主教住院期间，我们有了更多时间倾心交谈，使我得到许多教益和启迪。他信仰虔诚，思想开明，学识渊博，待人谦和，散发出非凡的人格魅力，一直深深地吸引着我，成为我人生中的一位良师尊长。
    《圣经》上说：“在愚人看来，他们算是死了，认为他们去世是受了惩罚，离我们而去，彷佛是归于泯灭；其实，他们是处于安宁中。”写到这里，已经夜深人静。我走出房间，抬头望着北京夜晚灿烂的星空，不信仰宗教的我也默默祈祷，愿傅主教的灵魂获登天乡，永享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