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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教堂


2007-04-26 13:09:28 作者:宋云 来源:信德报(第300期)

    家乡过去的教堂是很大很漂亮的。每说这话时,家乡的老人们都会眯起眼睛,仿佛又回到了以往的岁月。父亲讲,堂里的十多根通体大理石柱,两个成人合手都搂不住,雕刻得十分精细,还有钟楼上的一口大钟,是从国外进口的,只有专业训练过的人才能拉响,悠扬而绵长,方圆30里都能听到它的声音。“钟坠上的绳子有胳膊粗,偷试的人都会被绳子强劲的惯性拽起。”师范毕业的父亲说这话时的生动表情和逼真的模仿动作,让我怀疑他也曾抱着来回晃悠的钟绳胆颤心惊。
    “文革”开始那年我出生,也是那一年,这座存在了四十年的大教堂没能躲过浩劫。精致华丽的祭台被毁后,弥足珍贵的圣髑不知下落,要知道,祭台上有发自法国里修的圣女小德肋撒的圣髑,有远东最大的圣髑——圣方济各·沙勿略的鹿茸帽。
    大堂被拆掉了,教友们的心也跟着碎了。
    某天,我从一位教友的手中接过了一个笔记本,那是《圣教源流》的手抄本,里面记载着西湾子教会的历史。贪婪地翻阅时,竟压不住自己狂跳的心。原来,家乡绝不仅仅是塞外一隅的小小县城,而是长城以北天主教会的中心,承载了那片广袤大地的福传重任。
    沿着《圣教源流》的记载,我的思绪飞回到了昨天。
    从1700年有教友算起,西湾子就是神长们躲避教难的“港湾”。潮起则上岸安然休整,潮落复原位福传。从那里起航,传教士西赴新疆、西藏、甘肃、内蒙、宁夏,东走热河,跨东北入朝鲜,将基督的福音一路撒播……
    教友人数的不断增加,让故乡的教堂不断重建,一座比一座雄伟,一座比一座漂亮。19世纪的那座大堂曾被誉为“远东第一堂”,可见其时的规模和气势。
    教友热心,又没有官府的迫害,西湾子真可谓天主特选之地,先是成为总铎区,继而又成了蒙古教区的主教座堂,教会占地近千亩。随着所辖地域教友的快速增加,又分出了西蒙古和东蒙古;后来再分为7个教区。只是因为时局的变化,1947年,教区主教府从西湾子迁至了张家口市,但家乡的地位依然举足轻重。
    上世纪80年代初期,宗教政策落实,教会又迎来了新的春天,家乡的教堂先后又经历了三次大的变迁。先是落实了北山沟岔口四间的房子,神父住一间,修女住一间,剩余两间布置成圣堂,十分逼仄。虽然地方远远不能满足县城2000余教友的需要,但多年后能领圣事,教友们还是感到了欣慰。记得我第一次进教堂,弥撒后几乎拥挤窒息,出得堂后呼吸了几大口新鲜空气才缓过神来,一台弥撒留下的记忆只是前面的脊背和几声清脆的铃声,神父长啥样都没看到。
    在这小堂内,我补了礼,也初领了圣体。
    两年后,政府又将原教区印书馆的院子落实给教会做教堂。那耸脊的丁字型平房上覆盖的灰色铁瓦已经锈蚀,瓦缝间冒出一簇簇的乱草,北面的墙体已被雨水洇湿,泛着黄斑。好在比原来的地方大了不少,勤勤地拾掇,加以装饰,竟是街边一处独特的风景。乐队和唱经班成立了,悠悠的民乐和大着嗓门的原生态圣歌不断从小院里飘出,在县城的上空回荡……
    在这堂里,我领了坚振圣事,也做了别人的代父。也是在这堂里,我举行了婚礼。
    1991年,按照教产落实协议,占地近5亩的原县电影院交付教会使用。整地面、做跪凳、粉刷墙、装祭台,教友们干得热火朝天。圣诞节,新教堂正式开始使用。在这里,每年教友的闭静神工进行的有条不紊;参加外地圣堂、组织朝圣,也搞得有声有色。1994年,教友们集资30万元,贴着堂身建起了高大的钟楼。教堂于是高大俊朗了起来,以宽阔大的怀抱,迎接天主的子女。
    每次晚上进堂时,那看上去不很协调的教堂都会触动我的心。我总愿让自己的目光从泛着细碎金光的钟楼尖滑到灰褐色的堂顶,看着几只白鸽在那里蹦跳,心里便会泛起温暖的情愫……
    1997年,我到“信德”工作,离开了家乡,也离开了每天与主小聚的教堂。因为两地分居,8年的时间里,我每年回家探亲时,仍能一次次地走进那座熟悉的教堂。教堂依然是老样子,但教堂里熟识的面孔已少了不少,他们都已蒙召升天,而更多的是陌生的新面孔。弥撒完后有教友围着嘘寒问暖,四周总会有一束束惊奇的目光掠来,让我不由地感慨,只几年工夫,自己竟然已经变成了这座教堂的陌生客。
    2006年初,在电话中了解到,因为教堂顶棚内发现了几根断裂的檩条,教堂被质检部门贴了封条,老堂身终于不堪久远年代的重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堂不能再用了!”电话里是亲人的惆怅惋惜。
    夏天,继母生病住院,我又一次回到家乡。站在堂前,看着更显破旧的教堂,心里涌起阵阵酸楚,泪水夺眶而下。家乡本来就是塞外僻壤,大多数的父老乡亲还在为暖衣饱食在奋斗,就是倾力奉献,教友们又能献仪几何?建新教堂是否已经成为一种奢望呢?


1926年建成的西湾子天主堂

    第二天,我参加了一次寒酸的弥撒,地点是在租借的某单位的后院。教友们虔诚地跪着,晨露下的地面泛着潮湿的气息,院子长着凌乱的蓬草,祭台上方苫着的帐篷顶子和侧旁被口外的劲风刮了几个窟窿……我的鼻子阵阵发酸,眼角噙满了泪水。夏天还好对付,但是冬天呢?冬天零下二、三十度的寒温,甚至刮起怖人的白毛风,我不敢想象弥撒该怎么进行?
    复活节前,家乡终于传来了重建教堂的好消息。一个曾经影响着中国教会的地方,而今又开始了艰难的启程,三千家乡教友将见证教堂的新生。
    我感到了自己的责任,虽因自家买房贷了巨款,但我也尽力为家乡盖堂捐献了一万元。让人感动的是,石家庄的几个堂口,诸位同事,以及熟识的教内外朋友,也慷慨捐献了一万余元,还有神长教友准备捐献。通过“信德”的求援,全国各地的神长教友也纷纷寄来了建堂款……
    “圣母拭我涕泣泪,吾侪托尔无玷心”,这是我为仍存的钟楼所撰的对联。是的,依靠天主,依靠圣母,依靠主内的神长教友,再大的困难都能战胜。
    我期待着,期待着家乡新教堂建成的那一天!

本文标题:故乡的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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