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夏芳修女与她的四本《真妙》

一、结识高夏芳修女

    高夏芳修女生于澳门，长于香港，在意大利母佑会受培育成为修女。修会的长上曾送她去德国深造，在那里她获得神学博士学位。目前她在罗马、香港教授圣经学和教父学，也时常来大陆讲学，还在梵蒂冈教廷修道生活部及基督徒合一部任顾问。她在圣经学、教父学等方面的讲授与研究已得到普世教会不少学者的认同。这决不仅仅局限于她外在的美与天资：袅袅婷婷的东方淑女，文思敏捷的才女，更赞赏这位当代华人天主教修女所具有东方智慧的神学思想及灵修。
    记得那是一九九四年，我与朋友们去都灵朝圣。在那里，我们不仅瞻仰了耶稣的裹尸布还参观了青年人的主保圣鲍斯高的家乡，以及圣人所创立的男女两个修会：慈幼会和母佑会。当时我住在母佑会会院，一位印度与意大利混血儿修女热情地接待了我。她很好客，对中国人情有独钟，原来她与高夏芳修女同年进入修会，两人又多年一同接受培育。她滔滔不绝地讲述着高玛丽亚（Maria Ko）的故事，言语间流露出她对同会姐妹的爱戴、钦佩；以及她对中国人及中国文明的赞赏。“你们中国人真聪明，你们中国人很友善，你们中国人就是有修养，你们中国人……。”我心存好奇：此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中国修女？
    几个月后，在意大利北部 Verona的一次会议上，我结识了高修女。我在会上有个发言，演讲稿是用英文写的，因此，大会主席请高修女在我发言时将其译成意大利文；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她翻译得是那样的娴熟、精确，令在场精通英文的意大利人折服。……以后我也曾去过她的会院，又同她在波兰开过会，多了一些机会与她接触。每次听她讲解圣经，总感觉清纯温馨，获益匪浅。

二、四本《真妙》

    最近，上海光启社出版了高夏芳修女的《人生真妙》这是即《天主真妙》、《世界真妙》、《人真妙》之后的第四本《真妙》。每册由四十篇圣经小品构成，总共一百六十篇。《序》中谈到，她在圣经中“寻妙”，其中妙趣源源不绝。“上主，我们的主！你的名号在普世何其美妙！……世人算什么，你竟对他怀念不忘？人子算什么,你竟对他眷顾周详？”受《圣咏》第八篇的启示，她感悟到：天主的神妙、奇妙、美妙、玄妙、奥妙；人是他的肖像与他同妙；世界是他的化工，亦是妙境；人生各种机遇情况，有他的巧妙安排，自然也妙。
    四部圣经小品，集锦了新旧约中各色大大小小人物，多彩多姿。用古今中外文化的多元性解释圣经内容：从儒、佛、道之经典到古代以色列人的智慧书籍：《德训篇》、《训道篇》及诗歌：《圣咏》；从法国文豪巴尔扎克、德国诗人歌德到黎巴嫩的哲人纪伯伦（Kahlil Gibran）；从教父奥力振到青年人的主保圣包思高；从唐诗、宋词到现代文学家余秋雨；从中国民间艺术流行的‘百子图’到A Saint-Exupery的《小王子》，可谓中西合璧的精彩范例。
    高夏芳修女长期受西方教育，晓谕多种语言，她在中文语言学、文学等方面的确也造诣不浅：语汇丰富，词藻华丽，典故和古人诗文运用自如。
    但归根到底，四本《真妙》是以位格化的天主为中心，以降生成人、从死者中复活了的主—耶稣基督为中心的。〖天主也排队〗讲“时期已满”，天主圣子离开天庭，下降人间要登记户口，排队注册；也在以色列的族谱中轮候他的位子。圣祖亚巴郎为索多玛城求情〖天主请不要生气〗；贤惠媳妇卢德对婆母的孝爱〖你的天主就是我的天主〗；描写最后晚餐中耶稣为门徒洗脚一幕的〖耶稣最喜欢的照片〗；在福音中的耶稣处处表露出〖天主的人情〗，他纯真、豁达开朗的心，他是一个有情的天主；他是爱世人爱到底的天主；他是〖与罪人为伍的天主〗；他是寻觅丢失的小钱〖一个拿扫帚的天主〗；〖天主的幽默〗列举了旧约中三松用三百只狐狸报复培肋舍特人；牧童达味用几块小石头击毙高傲的巨人；约纳先知逃避天主却被天主用了俏皮的方法让他在渔腹中静修三天三夜。新约中耶稣的幽默更是不胜枚举：平息风浪、夜访耶稣的尼苛德摩、加纳婚宴的耶稣……。
    《真妙》很受教友们的青睐，一位青年朋友读了《人生真妙》〖优次有序〗一文，将其中的至理名言用毛笔抄写好并贴在墙上作为自勉。“混乱的生命不能有什么大成就，烦乱的心不能提炼出真情大爱，紊乱的思想不能孕育出大智慧，杂乱的人际关系不能建设平安、和谐，零乱的时空安排不能缔造幸福、喜乐，错乱的选择及取舍不能使生命活得精采”。细细品来，爽心悦目，发人深省！ 

三、圣经中的小人物

    与以往的释经学家不同，在这四本《真妙》里，作者以其细腻的笔韵惟妙惟肖地分析讲解圣经。虽称小品，殊不知她下笔有神，篇篇都蕴含着精华，本本都寓意着深邃的神学内涵。尤其是对圣经中那些不起眼的、静悄悄不留痕迹的小小人物的透彻分析。比如：两个机智勇敢并挽救了诸多以色列男婴的接生婆〖阿美和阿青〗的故事；那位颤颤巍巍的触摸耶稣衣襟的身患血漏病症的妇人；又如那位衣裳褴褛的穷寡妇掏出两枚小钱投入银库中，文章用“吞噬”“消逝”等词显而易见地比较出银币在数量上的极大反差，又比较出穷寡妇在拥挤的人群中的微乎其微。“两枚薄薄的铜片跌入一大堆银币中一声不响地被吞噬了，那寡妇也静悄悄地在人群中消逝。” 然而，在天主眼中，她的形象可敬可亲，事迹可歌可泣。“受人称扬固然大快人心，但有什么能比受自己的造物主所欣赏更令人鼓舞？尤其是被他背后称赞更美，更妙。”
    〖无名小英雄〗一文谈的是《列王纪》书中记载的一位以色列的小姑娘。她无名、无姓、无面目且身为敌国大将纳阿曼家的婢女。她却曾设法相帮身患癞病的主人，且建议他去见以色列的先知厄里叟，后来大将委身听从先知的指点，在约旦河洗浴七次，结果他神奇地获得病愈，还认识了真天主：“现在我确实知道，全世界只在以色列有天主。”文章将主仆二人的状况作了详尽地比较：纳阿曼虽患了癞病，但他“有名有利、有权有势、有家有国、有成就、有地位、有君王的宠爱、有亲人的关心。女孩则举目无亲、无自由、无归宿、无人关心她的现在、无人理会她的过去、更无人为她未来铺路，与她一起织梦。”然而，读者竟能从旧约圣经中那个不起眼的小女孩身上看到梵二大公会议“普世救恩”的思想境界！“痛苦不把她关闭，相反使她对别人的患难更敏感，她深信天主普爱世人，不分国籍和种族，纳阿曼不是以色列人有何不便？阿兰是以色列的劲敌又有何妨？”

四、独到的诠释

    高夏芳修女以拟人的写法在〖主要用它〗中藉着一只驴子的自白，生动地描述了驴的家世，并巧妙地与救恩史联系起来。从那头陪伴亚巴郎、依撒格上山作祭献的驴到《户籍纪》中向巴郎说话的驴；从白冷郊外那个寒冷的晚上，在山洞里为新生的婴儿哈气取暖的驴到耶稣骑驴进都城。驴子娓娓动听地述说：“当听到‘贺三纳！ 以色列君王！’的欢呼声时，我突然想起祖父在白冷见过的那个马槽里的婴孩。啊！原来就是他！我背上那人就是他---默西亚，人类期待的救主！” 文章最后指出，在人的眼中，驴是傻、呆、笨、蠢、痴、迟钝、茅塞的同义词，然而先知早已预言了它，造物主要用它。因此，我们的天主不但是造驴的天主，也是爱驴的天主。
    在〖五饼二鱼〗奇迹中，耶稣吩咐门徒们将碎块收集装满十二筐，他宴客大方但又犹如慈母叮咛珍惜盘中餐，因为粒粒皆艰辛，片片皆恩赐。高修女又从更深的、超物质层面的意义分析，警醒我们不可浪费天主的圣言。圣言是天主的默感、启迪、絮语。浪费圣言使人缺乏生活智慧，缺乏灵气，活得粗劣怠惰，庸俗笨拙，与天主的关系渐渐疏远、麻木、冷淡、薄弱、肤浅。身为教父学教授，她引用教父奥力振的名言提醒教友们，语意深长：“你们惯常参与圣祭，懂得小心地接领圣体，把祝圣了的面饼视如宝物，唯恐一小碎片不慎跌到地上或失掉……但为什么你们对圣言却粗心大意？难道浪费圣言不比对圣体的不小心值得惩罚吗？”目前，中国教会一派“读经热”，很多堂区成立了“读经小组”、“查经班”、“圣经分享营”，有的还与基督教的弟兄姊妹一同分享圣经。又有不少教友常常买圣经作为礼物送给儿女、朋友、同事、亲戚。   
    《路加福音》第十章中那个众所周知的伯达尼三兄妹拉匝禄、玛尔大和玛利亚的故事，四本《真妙》曾在〖耶稣赴宴〗、〖忘与忙〗和〖优次有序〗等五篇文章中，分别从不同的角度分析了人物的特质、内心世界以及女主人玛尔大与贵客耶稣之间的对话。〖耶稣的朋友〗是以拉匝禄的口吻所述的一篇独白：“虽然我知名度高，但我在福音中却没有留下一言半语、一个动作、一丝感受，就算我亮相时也是由头到脚，全身缠着布条，脸上蒙着汗巾，是个木乃伊。”接着，拉匝禄向读者介绍了他的两位姊妹：“她们的性格天渊之别：一个爱动，一个爱静；一个善言、一个好聆听沉思；一个干劲十足、一个内向含蓄；她们各有所长，各有可爱之处。”那天，耶稣来家做客，玛尔大受宠若惊，如常地紧张忙碌，殷勤伺候，却见妹妹优哉游哉地坐在耶稣脚前听他讲话。当姐姐抱怨妹妹不来帮忙时，耶稣说：“玛尔大，玛尔大！你为了许多事操心忙碌，其实需要的只有一件。玛丽亚选择了更好的一份，是不能从她那夺去的。”这段脍炙人口的名言引起众多神学家的不同解释，可谓众说纷纭。而高修女分析得细腻、贴切：“耶稣对这两姊妹并非有偏心，也非厚此薄彼；他心领玛尔大的好意，只是不想她由忙至乱，由急至躁，做事失去优次，轻重的秩序，遂以略带玩笑，略带讽刺，略带怜爱，略带责备的口吻……。”〖指使天主〗的文章分析了玛尔大的“霸道”在于不能容纳多元化，这使她无意中排除异己，甚至以天主的名义要求别人顺从她，使她的意愿承行。耶稣却不依从，不过也没有厉声责备，只是略带幽默地回答了她。在〖耶稣赴宴〗一文中，作者认为耶稣并不责怪玛尔大的殷勤招待，尽地主之谊，他只提醒她勿本末颠倒，宴会不只是“宴”，更是“会”，不是主人的表演，不是佳宴美酒的张罗铺排，是友谊的交流，是生命的分享，是聆听，是关怀，是欣赏。

五、他不是判罪的天主

    当经师和法律赛人将一个犯奸时被捉住的妇人带到耶稣前来试探他，耶稣的反应出乎他们的意料，他默不作声，只是弯腰在地上写字。他的指头不指向那妇人，亦不指向那群傲慢的伪善人，却指向地面。好像要把恶意消解，把人与人之间的指控，彼此批判，彼此定罪的恶性循环冲破。“你们中间谁没有罪，先向她扔石头吧”，跟着又弯下腰继续在地上写。在〖耶稣的指头〗中，高修女称“耶稣的答案叫人拍案叫绝，他的态度举动也耐人寻味。”人们猜测耶稣写了什么，是不是他们的罪？其实，“无论他写了什么，他的真迹亦无需存留，因为耶稣不定罪，……贤者、智者、仁者、圣者都极力避免把指头指向别人。”
    “我是圣史路加笔下的那个滑稽可爱的爬树小矮人。” 这是〖天主今天来看我〗一文中，税吏匝凯以第一人称“我”的独白。高修女用幽默诙谐的语感语气，把一个税吏从外到内勾划得淋漓尽致，读起来着实令人发笑。“匝凯”的希伯来文是“天主记得我”，的确，天主偏偏记得那个躲在树上偷看他的小矮人。那个人见人憎的税吏，那个守财奴，那个孤僻离群的自私自利者。“我是在税关收税的，薪水可观，况且是政府公务员，吃铁饭碗的。”而税吏则被当时的人们看作罗马人的走狗、犹太族的败类、天主前的罪人。耶稣路过耶里哥时，很多人赶去听他讲话及看他行奇迹，“我不迷信，奇迹这东西只能吸引妇孺之辈，不过我对耶稣这个人倒很好奇，想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我的身材十分短小，是个十足的矮冬瓜，”于是他爬上野桑树上要看个究竟，“匝凯，快下来！因为我今天必须住在你家中。”耶稣的呼唤使匝凯受宠若惊，与他相遇过的人都有莫名其妙的改变。“他对我说了一句我毕生难忘的话‘今天救恩临到了这一家’。”文章用中心主题〖天主今天来看我〗比较了身悬十字架的耶稣对右盗说的话：“今天你就要与我一同在乐园里。”得出结论：耶稣首先把救恩带到了罪人的家，再把罪人带到他的家。
    从牧灵的角度看，这篇圣经小品和驴子的故事，可作为话剧剧本在圣诞节和复活节联欢会上登台亮相，年轻的基督徒在夏令营活动中也可将此幽默小品排练演出。栩栩如生的情节将使圣经故事活灵活现地展现在舞台上，从而促进青年人研读圣经的兴趣。

六、真挚的民族情怀

    作为中国人，高夏芳修女对自己本民族文化的格外欣赏，流露出她海外游子眷眷之心。“中秋月圆，游子思乡，雅兴萌生。拿起一本唐宋诗词，细赏古代文人被明月勾起的缕缕柔情。读到苏东坡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觉得特有风味”。她在读林语堂《吾国与吾民》书中谈到基督信仰与中国人的德性的关系时，一定与所有的中国基督徒一样感到欣慰。“基督的训诫〖纯朴如鸽，机警如蛇〗最易被中国人接受，因为这两种德行并在一起，正点出中国人的一种很妙的品性。若是这样，我们中国基督徒在福传事业上应独具潜质。”
    在〖长城与丝绸之路〗一文中，高修女赞叹万里长城宏伟壮丽，见证了中国的伟大，中国人的智力、能力、魄力、毅力。丝绸之路则透露出一份中国人的智慧、一股友善和平的气质、一个超越自我的理想、一个发觉新意的梦、一股克服困难的勇毅、一个高深的信念。东方与西方在丝绸之路上互相发现，彼此欣赏。作为炎黄子孙，她景仰自己的祖先，文章从对东方古国文明的自豪感返回到信仰的幅度：“福音一直走的是丝绸之路，从耶路撒冷到地极，……救恩的喜讯广传西方，走向非洲、美洲、澳洲返回亚洲，道路迂回曲折。而基督用爱突破围墙，也以爱走出了一条东西南北互通之路。”
    中国传统伦理道德的〖以德配道〗可与基督徒的生活原则相比较。我们的信仰要求“知”与“行”的合一，属灵的幅度要在人伦关系中表达出来，理念要靠实践来验证及滋养。文章似乎是在提示圣教会的神父、修女、基督徒：“圣善的身份，圣善的职务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圣善的生活。”耶稣也不厌其烦地警告他同代的假善人，伪君子，别以为自己与众不同，出污泥而不染；别以为圣德是遗传基因，可以不努力而拥有；别以为懂得指责别人的不是，就等于自己清高无暇。耶稣教我们以一种“天心引力”去与那把人往下拖的“地心引力”抗衡。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修德立功，不上则落；天国不是一个静态的目标，基督徒成圣的使命，要我们迈向最高理想，尽心尽性，臻至化境，止于至善。

七、再次邂逅

    今年六月中旬的一个清晨，我在王府井大街的圣若瑟教堂与高夏芳修女偶然巧遇，真是上主奇妙的安排。次日，几位朋友在北堂见到了高修女，她们是神学班的学员，平信徒福传骨干，又是《真妙》的热心读者。这些教友们与修女分享了他们的信仰生活。高修女为之欣慰，她肯定、鼓励并赞赏平信徒的活见证并谦卑地说：“我写的书只是从理论方面谈圣经，而教友们的传教经验则更精彩，你们是用行为讲解圣经，你们实践爱的行为就是在继续撰写福音”。多么谦虚的修女！她轻柔细语，温文尔雅，她不以知名的神学家满腹经纶的口吻大谈形而上；也不以她梵蒂冈顾问的身份自居来训诲指点我们这些小教友们。同她在一起，大家感觉很舒服、很自然，感觉到主内的姊妹的亲情，朋友重逢的友情。她的言谈举止有如她的小品，流露一种高尚优雅的韵味，流露出她的修养与圣德。同时，也不失她博古通今神学家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