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去世三周年的流浪老人张保禄

    2015年5月25日凌晨，我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神父！今天凌晨3：50分，保禄走了！为他祈祷吧！”进德老年之家的院长王花蕊修女在话筒那一头悲伤地说道。
    闻言，我很是吃惊，随即想起三天前保禄与我道别时的情景。
    我因出差，已有三周没去老人院服务了。5月22日归来当日便去了老人院，张保禄看到我高兴地打了招呼。弥撒后，保禄将轮椅移到了我离开时必经的廊道上，见状我立即蹲下身握住背显得更驼的保禄的手，问候他。他用力地晃了晃我的手说道：
    “张神父，再见了！我要走了。”
    “是不是又想回老家了？”我问。我知道近几年保禄每年高兴回老家一两次领低保补助。他一只手紧握着我的手，用另一只手指指自己的胸口说：“不是，（这里）不行了，我要走了。”因为最近几个月他多次对我说过“不行了”，我再次询问： “保禄是不是真想回老家了？过几天，请修女安排人陪你去。”同时，也提醒他多注意休息，多祈祷。
    下楼离开时，我问楼层护理员和修女：“保禄最近身体有无异常？比如不适？”大家答说，保禄没生病，一直很好。我便嘱咐大家：“请注意照顾他，也许保禄是想出去转转了，方便时陪他出去散散心或送他回趟老家走一圈吧。”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保禄是已预感到了自己即将回归天上永远的老家了，而且还做好了准备。
    护理员徐德兰回忆说：“去世前两天，保禄把他所钟爱的棋盘和每粒棋子擦拭得干干净净，把几个自己用过的手巾也洗干净了。”

张保禄接受洗礼

敲门，找到了
    记得那是2003年4月20日，同事电话告诉我：有位乞丐在门口敲门找您。
    门前，是衣衫褴褛乞丐模样的保禄，和一架椅面大小的四轮板车，上面放着他的全部家当。一见面，他对我说：“你是张神父吧？给我个家吧……”
    见他乐呵呵的样子，我便以轻松的口气试探他：“在外面（乞讨）多自由啊！还要家干啥啊？”因为之前我们在桥底下去收养流浪老人时，数次被拒绝了，理由是在外面自由。
    他毫不介意，笑眯眯地坚示：“我不走了！我要有个家。”
    我顺便问了一句：“对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前几天有人在街上给了我这个（纸条），还让我按照这个地址来找你，说找到了，我就会有家了。”
    我接过纸条，见上面有信德和进德的地址及我的名字，但没有落款及留言，不知是谁给他写的。
    见他是真心来找归宿的，我立即答应他：“好啊！咱们去老人院。”闻言，老人开心地笑了。到了老人院，我们为他沐浴更衣、剪发、剃须后，整个人精神焕发，像换了个人一样。

一位不幸而又有幸的老人
    我所说的这位老人原名张玉支，又名张玉友、张雨友。显然“玉友”是原名“玉支”的手误所致，“雨友”则是“玉友”的谐音。保禄是后来在老人院领洗时取的圣名。
    保禄于1931年6月4日在河北省宁晋县河渠镇南苏村出生，幼年丧父，中年丧母。在特殊艰难年代，保禄照顾有病的哥哥，因劳累过度过早地失去了劳动力，留下了驼背和耳聋病根。哥哥去世后，保禄曾在华北、东北等多地乞讨度日。
    入住进德老年之家的第二年，2004年7月22日，时任院长的李海燕修女带张保禄回他的老家与村里签了收养协议。直到2011年，村里才开始每月给保禄260元的低保补助。
    张保禄的确很不幸，颠沛流离了几十年，但在其人生最后的十多年因为找到了教会老人院，在神长教友们及社会各界的帮助下，成为了一位幸福的老人，晚年有了一个安稳的家，生活得很充实、开心。
    从2003年入住到2015年84高龄时去世，他在进德老年之家幸福地生活了12年。

张保禄与大学生志愿者下棋

进德老年之家：为最小弟兄姊妹服务
    保禄在老人院喜欢和所有的来访者打招呼，有时还主动找我唠嗑，与我和这里的修女及员工成了忘年交。
    每次去看望老人，我都会去保禄房间问候他。因他是孤寡中年龄最大的，我每次都是第一个关心他，为此，其他人很是羡慕，以至于比保禄年轻的孤寡老人宋若望有一次干脆故意假装生病，目的是引起我的关心。
    当修女们和护理员告诉我真相的时候，我对大家说：有儿有女的老人们，起码还有家人来探望，但这些无儿无女的贫穷老人，唯一的依靠和亲人就是包括修女、护理员、志愿者在内的社会和教会的各界爱心人士，因此，我们一定要多体贴、关心、照顾他们。
    多年来，作为有信仰背景的服务机构，进德老年之家的员工始终铭记耶稣“凡你们对我这些最小弟兄们的一个所做的，就是对我做的。”（玛25：40）的要求和教导，始终接纳，悉心照顾无依无靠的老人。
当然照顾孤寡及流浪老人和普通老人还不一样，更需要耐心和理解。记得保禄刚入住后，我曾带他和其他孤寡老人外出散心。一次去了麦当劳，但几位老人说什么也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享用快餐，只好打包，带到车上去吃。
    还有一次过节，曾请包括保禄在内的十多位孤寡老人，去附近饭店过节。想不到老人们并不习惯，有的拘谨，有的因饭菜太硬吃不下，有的当时就吃出了问题……
    这些经验提醒我们，安老服务必须专业，有爱心，有耐心，并理解老人们，根据其需要提供适合老人的服务。

张保禄带着自制的眼镜阅读学习教理

好学上进，融入团体
    从入住进德老年之日起，保禄就尝试参加每个活动，愉快地融入其中。虽然从小说话结巴，但他好学上进，如为方便能与来访的外宾交流，保禄不顾年迈“苦修”英文。“保禄还找我们修女学过英文，如一些简单的问候语，”简秀萍修女感慨地说，“为一位流浪大半生的残疾老人，这种好学上进的乐观态度真是值得我们正常人学习啊！”
    每遇活动，保禄更是主动登台献唱，发表感言，感恩知足，笑对人生。与他一起入住老人院的老人们都记得张保禄是那么喜欢读书学习，善于修理和鼓捣各种电器，喜欢与室友和志愿者们切磋棋艺，而且乐在其中。
    保禄经常与袁良贵切磋棋艺，老袁则经常教保禄阅读教会书刊。据郭殿刚修士回忆：“一次，我正要陪袁良贵爷爷下棋。保禄逗袁爷爷：‘别和老袁下了！老袁的水平不行，因为他是我的徒弟，是我教会他下棋的。’”说完，两位老人哈哈大笑。
    保禄去世后，袁良贵伤心不已，他流着泪给我说：“我们俩是好朋友，他走了，我想他。”

追求信仰，皈依基督
    保禄入住进德老年之家后，发现每晚有附近教友们来小祈祷室参与弥撒，主日有很多大学生则挤在楼梯口和廊道内（夏天就在院子里）参与弥撒。每晚他会准时来观摩。见大家前去领圣体，他也伸手，被拒，仅仅得到覆手祝福，他不满意，询问为什么，从此开始了信仰的追求。
    经过一段时间的慕道学习，他如愿以偿地接受了洗礼。从此，保禄更勤奋地阅读圣书，认真钻研教会道理，热心参与每日的弥撒、早晚祷等活动。
    主日大学生轮流做信友祷词时，有时保禄也会加入其中，大声说出自己的祈祷意向。只是他的祷词很长，因他常把自己的认识、圣人故事、感恩一起说出。显然保禄读了很多圣书，读懂了很多教会知识，也非常感恩主的降福和大家的关爱。每次大家都耐心地等他做完祷词，没人计较他多占用时间。

愿保禄在天乡获享永福！
    2015年5月24日下午，姜晓满神父带河北修院歌咏团的20多位修士到老人院为老人们和大学生过圣神降临瞻礼。据孙风乐修士回忆：“晚饭前，张保禄老人和我下棋。他误把他的马当卒吃了我的一个卒，我们几位修士都会意地没吱声。下了一局半，他感觉累了，就让给别人。他一直留在旁边‘观敌瞭阵’，兴致勃勃地当参谋，给接替者出主意。”
当晚的弥撒中，保禄平安地领了圣体。弥撒后，与大学生和修生们一起吃了老人院准备的点心，才上楼。当晚10点，又吃了一块面包和一根火腿肠才上床休息。次日黎明平安地走了。
    保禄一生善良，年轻时为不拖累其他人，而出走乞讨。直到临终，保禄没有躺在病床上让人照顾，没有打扰别人，拖累别人。
    保禄去世当天，我们分别在早晚为他举行了两台追思弥撒。我特别为他选了有关古圣约伯的读经（约19:1, 23-27）和富人与拉匝禄的福音（路16:19-31），因为约伯和拉匝禄都可谓保禄的真实写照。
    在老人院的12年，保禄常常感恩主的福佑，也感恩教会和各界爱心人士。如今在天堂上善良、感恩的保禄一定在为所有关心爱他的人士祈福。

愿保禄在天上为新老人院及大家代祷
    保禄是在进德老年之家成立的第二年（2003年）入住的。他经历了老人院一直靠租赁房屋及（从石家庄柳辛庄，搬到本笃庄，再搬到南高基）三次搬家的不易。因此，他和老人们都非常关心新院舍的征地进度，经常询问、关心征地手续。
    每天保禄和老人们一直为此意向热心祈祷。感谢上主的恩佑祝福！感谢两位省领导的关注支持！感谢众多朋友们的惠助，进德老年之家终于征到了一快慈善用地，同时，新院舍也正在设计、建设之中。
    虽然保禄无法看到新老人院了，但相信包括保禄在内的所有进德孤寡老人在天上会继续为进德老年之家及其恩朋祈福。
    今年5月25日适逢张保禄去世三周年，我诚邀所有照顾和捐助过保禄及其他孤寡者的同事、志愿者、领导、恩朋，一起来追忆和缅怀他。
    愿张保禄在天乡获享永福，每位朋友都获得祝福！

（进德老年之家收养照顾无依无靠的孤寡、伤残或流浪老人有记录的计有78位，目前在院还有13位孤寡及贫困伤残老人。——编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