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伟伟家的除夕夜

    每到年关的时候，我总要反复记起1968年白伟伟家的除夕夜。那是我1991年春天访问延安教区毛团总堂时所听到的感我最深的故事，也是感我最深的信仰见证之一。
    文化大革命造成的十年动乱，使天主的教会受灾最为严重。圣殿拆除，主教、神父被监禁，圣物被抢劫，教友被批斗，真是一言难尽。地处陕北的靖边县毛团村也未能幸免，抄堂之日，红卫兵把圣堂变成了俱乐部，祭台部分成了舞台，更衣所变成了后台，更衣所的祭品和圣物，装进了木箱，堆到一个角落。
    当时只有十来岁的白伟伟，已经辅祭几年了，更衣所是他最熟悉的地方。那里的祭品和圣物他一清二楚，白伟伟经常混在红卫兵的队伍里在更衣所里出来进去。由于他小，人家也不注意，而他却一椿一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心想，我们的圣爵，那是耶稣居住的地方，多么贵重！我们平常教友连手都不敢摸，吾主耶稣圣体存在的圣物，却让你们放在这里糟蹋、凌辱？他怎么能看得下去呀！他常常瞅着这个箱子发呆，一天两天、一月两月，一年两年。1968年的除夕夜，演戏闹晚会，剧团里乱成一团，小白的心里可一点也不乱。他只盯着这箱子，除夕夜，红卫兵演戏跳舞整整乱了半晚，深夜他们都累垮了，回家的回家，睡觉的睡觉。小白心里有事，却不想睡，人都走光了，他慢慢地、轻手轻脚地走到更衣所，两个红卫兵已熟睡过去，小白走近那只箱子一看，啊哓！锁子挂在那里，箱子没有锁着，他心里感谢天主，嘴里念着圣母玛利亚救救我。他向睡着的红卫兵扫视一周，说时迟，那时快，他打开箱盖，摸了几下就摸着了这个大圣爵。心里高兴极了，他拿出来，轻轻盖上箱盖，一把解开扣子，把圣爵往怀里一揣，轻轻地快步出了俱乐部，奔回家中。家人正团团圆圆坐着吃年夜饭，守着夜。母亲左一遍右一遍说伟伟这孩子去哪啦，怎么半夜三更还不回来，他哥哥说他老是去俱乐部戏台哪儿站着往里瞧，要不我去看看？正要走，伟伟哗一下推门进来，手抱着肚子，一下子扑到妈妈的怀里，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妈，放耶稣的圣爵我请回来了！”说着他从衣襟下把圣爵高举起来，一下子全家人都愣了，全家立即跪下来，妈妈流着泪、爸爸颤着声音、妹妹也叫着举目瞻仰。于是全家都跪在地上，把圣爵放在摆年饭的饭桌上，妈妈领着一起念起经来，好像耶稣就在圣爵里，哭声经声混和在一起，他们流着的喜泪、兴奋的泪。哥哥领起了《Tantum Ergo》，大家一起唱，好像在望圣体降福，很久很久。还是爸爸先醒过来说：“咱们想想往哪儿藏呢？”
    后来才想出个办法，在家里墙上挖了一个洞，把圣爵嵌进墙里去，然后堵上口。
    1981年开堂，马明德神父来了，他们高兴极了，“盼到了！盼到了！该出墙了！”他们拿出圣爵献给初兴的教会。
    毛团的堂被拆了，没有堂就在教友家里做弥撒，应有尽有。我的朋友赵天喜还说：“大苦像是我岳父白汉雄献出来的；小圣爵是白凤才献出来的；马广华献出祭衣祭本，他是剧团的工作人员，剧团领导让他把天主堂里的大白衣、祭披、祭衣改戏装，他出去自己花钱买了布料给剧团做了戏装，保存下了祭衣；圣体光也是马广华献出的；霍路安还献出一个小圣爵……”
    每一件献出来的圣物，一定都有一个动人的故事，我真想见见他们每一位，聆听他们动人的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