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我飞向天乡的翅膀

    母亲是一位普通的农村妇女，生育了我们兄妹七人；加上祖父，我们家一共是十口人，在七八十年代的西北地区，要照顾这样多的人，母亲每日的辛劳是可想而知的。在记忆里，母亲除了照顾子女、孝侍老人的忙碌，就是诵经祈祷感恩天主的宁静。因为我在家中最小，我的名字也就自然生成，在所有认识我的亲戚里，“晓晓”就是小小，就是那个人口最多、几代同堂大家庭中最小的那个。
    母亲为人忠厚，心地善良，尽管我们家境贫寒，但她总是把自家多余的东西慷慨地分施给别人，把自家仅有的东西送给有急需的人；她从未拒绝过任何一个乞丐，她总是用圣言主宰她的行动——“当你的邻人要面包的时候，要小心不要给他们石头”——因为她坚信给予别人愈多，天主给予的也愈多，在她眼里，这就是遵守天主的律法。所以，她从小就教导儿女爱穷人，要从穷人身上看见耶稣……
    母亲尊老爱幼的贤德在家乡极具口碑，对祖父的生活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北方的主食是面食，母亲习惯做两种馒头——白面和黑面馒头。母亲专门把白面馒头端给祖父吃，时间久了，我和哥姐们很容易找到被母亲藏放着的白馒头，偶尔也会偷吃，母亲发现后除了一声叹息，也无甚指责批评，只是和父亲每天劳作的时间更长了。有时深夜醒来，父母还在做着琐碎的家务，尤其在农忙耕种季节。
    母亲除了生活的事务，还要兼顾每个子女的教育。在我牙牙学语时，母亲已教会我背诵天主经和圣母经，在村子里好几个高龄的长辈面前，我的背诵无疑获得了他们由衷的赞扬，那是我孩提时最大的成就感和无上荣耀了。至今想来，我是多么感激母亲的良苦用心。
    今生最亏欠母亲的，便是因我的幼稚和淘气而给母亲造成的身心伤痛……那是在我六七岁时，因家里生活拮据，有意无意间从哥哥姐姐们的口中感觉母亲认为我是多余的，要把我送给别的人家。尽管我当时因为年龄小不知道该怎样说，儿童的天性使我整天以不吃饭要挟母亲，还往村外跑，水渠隔开我和母亲。我冲母亲喊：“要是把我送给别人家，我就不吃饭……”母亲愈是追赶，我在水渠的另端跑的愈是疾奔……这画面至今在脑海每闪现一次，我的心就痛一次，因为我忘记了，母亲那时已近50了，她怎么能追上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还有一件令我羞愧而使母亲伤心的事，是在我小学四年级时，因为贪玩我拒绝到教堂去赞美天主。母亲很是生气，那是我一生中所见她仅有的动怒。母亲气愤地告诉我，不去教堂祈祷就不准我吃饭，还指着我的身后说：“看！魔鬼就在你身后！”——这也是我孩提时对天主和信仰最真切的认知，尽管那时我早已会背诵许多经文。时至今日，最让我感动和自豪的，首先是母亲从小就教我认识了天主。
    正是在母亲的教育和宠爱中，初中毕业后我就进了修院，在家乡修会学习了四年多，那几年母亲每年都要向我的修会缴不少的学费。我每次从修院回家，母亲都热情地迎上来问寒问暖，想方设法给我做好吃的饭菜，除此之外还谆谆教诲我做好修女该具备的圣德。母亲生前的日子，无论我要什么，她都会满足我的心愿；她说就是再苦再累，也不会让我受任何亏缺，只要我专心侍奉天主。
    可是，天主到底是给我使命的，这种美好终于要离我而去，也让我藉此而深深明白旅途人生的虚幻。1995年4月20日，母亲离开人世回归天父怀抱。当远在上海的我匆匆赶回家中时，连最后一面都未能见上……想着母亲平日里为我所做的一切，跪在母亲的遗像前，顿时悲伤欲绝，因为我感到自己还是个羽翼未丰的“幼鸟”，离不开妈妈温暖的怀抱，我还需要她那坚定有力的搀扶。
    安葬母亲后的一天，姐姐告诉我，母亲在临终前告诉大哥，要好好照顾我和父亲……那时我的眼睛酸酸的。
    64年里母亲勤勤恳恳地同父亲靠劳动养活着一大家人，即使农忙时节也不间断祈祷，因为她这样曾遭到别人的冷眼冷雨，但她从不计较，她说别人的言语都是空的，只有主的赏赐才最珍贵。就是在她临住院前，苦难主日在堂里望弥撒的时候，头痛难忍，她都是硬挺着，并且还在弥撒后自己请神父领了终傅圣事。
    感谢亲爱的母亲给予我最朴实无华的教育，给了我飞向天乡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