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宗教团体面临城市化的经验

 

　　报告［日本城市化的经验和宗教］当中第一，介绍日本城市化的过程。第二，分析日本天主教和新教教会怎么对待城市化。第三，介绍其它宗教团体怎么适应城市化。最后，分析［后城市化时代］的宗教团体的问题。

1) 日本宗教概括
　　日本总人口1亿2千万人。主要宗教是神道，佛教。还有基督教和新兴宗教。最大势力是神道，信徒大概1亿8百万。第二势力是佛教，信徒大概8750万。佛教包括曾经发展迅速的创价学会。基督教是，天主教44万，新教50万，东正教1万，还有 摩尔门教（Mormonism）, 守望台（Watchtower）等新兴基督教。全部基督教徒加起来大概有200万信徒。不到人口的2%。
　　据官方统计，日本的宗教人口远远超过日本的总人口。因为大部分日本人传统佛教和神道的宗教仪式都参加。因为日本宗教文化的特征就是，接受宗教混合。但是，很难接受一神教，绝对唯一神的思想。

2) 日本城市化的过程
　　日本城市化是从1955年到1972年之间的17年发生。相当于中国的大跃进到文化大革命的时代。这个17年是日本战后的高度经济成长期，经济GDP发展 每年超过10%，很像1980年代至2011年的中国。日本城镇化率从1955年的56％增加到1970年的72%。现在日本的城镇化率86% 左右。
　　1945年败战的日本从1955年正式进行工业化政策，推动城市化。日本政府推进一个政策，名称是［太平洋沿海开发规划］。内容是把 重工业集中在东京Tokyo，大阪Osaka，名古屋Nagoya等沿海地区，快速发展。为了确保太平洋沿海工业区需要的劳动力，大量的农民短时间内迁移到城市。
　　这群农民工被称做［黄金蛋 Golden Egg］，因为他们很年轻而且被认为是经济快速发展的主要动力。
　　1964年东京奥运会是日本城市化象征。

3)  中日城市化比较
　　日本和中国的城市化比较，规模和速度不同。日本城市化大概15年完成，但是中国城市化需要更长时间。因为中国的农村人口是日本的大约十倍。再加上戸口政策不一样。日本没有农村和城市户口的区别，农民到城市自动享受当地的社会福利。日本的农民开始在城市生活，以后不会回到农村生活。所以日本的城市化进行很快，城市化的副作用也很快出现。

4） 在日本城市化的弊端
　　在高度经济成长期的日本发生了严重环境污染，人口过密化，城市住环境恶化等问题不断地发生。再加上，社会心理上的问题也突出。
　　日本的传统社会是，以家为基础，几十个家构成村庄。村庄是生产活动的基本单位，同时是个老百姓互相帮助的基层平台，给人带来精神上的纽带。
　　农民一旦到城市生活，必须脱离农村共同体的纽带、变成移民。没有学历，没有技术的移民一直面临突然失去工作的风险。
　　另外一个问题是，高度经济成长时期在日本蔓延的拜金主义。当时的日本人被称为「経済動物　economic animal」。意思是，光考虑经济利益失去人性的民族。那么，在所谓经济动物集中的城市，人和人的关系只靠经济利益，非常脆弱。许多农村移民为了适应都市环境积极接受拜金主义。
　　在东京大阪等大城市里面，农民感到很孤立，失去认同感，而且面临社会地位跌落die1luo4和道德堕落的可能性。他们的经济和精神状态较不稳定。

5）   城市化和宗教
　　但是，对宗教团体来说，急剧城市化却给他们带来很大的发展空间。离开家庭和农村，抱有孤独和不安全感的移民，马上变成各个宗教团体很重要的传教对象。
　　再加上，城市化和宗教政策的開放赶在一起。二战结束之前的日本政策当中，天皇崇拜的层次高于其它宗教。宗教活动受严格的限制。宗教领袖被逮捕，在监狱里死亡的案子也不少。这个情况1945年日本败战后完全改变。占领日本的盟軍采取宗教自由化政策。宗教自由化和城市化同时进行，战后的日本发生宗教爆发式复兴。

6）   基督教短暂的热潮
　　基督教也不例外。联合国占领的时期，新教天主教信徒数量前所未有的增加。
　　这个基督教热潮的原因是，第一，日本人亲眼看到美国的军事力量和文化的优越，认为基督教以后会变成战后日本社会的主流思想。据日本学者研究，盟军驻日最高司令官的道格拉斯·麦克阿瑟（Douglas MacArthur）是圣公会的信徒，他个人支持基督教的宣教。第二，对日本人来说，所有的传统价值在战败的一夜之间被否定，他们不能再追究传统宗教，心中有很大一片空白。日本群众替传统宗教追求基督教。　
　　当时的总理片山，最高学府东京大学的校长矢内原都是基督徒。片山总理是长老会，东京大学矢内原是新教的无教会派。日本最大的报纸［读卖新闻］在1948年发表社论，主张［佛教的使命已经結束了。请天皇陛下受洗接受耶稣］。那个时代，国际社会以为日本以后很快变成基督教国家。
　　天主教信徒从1946年的10万人增加到1962年的30万。虽然人数不多，但是16年之间增加3倍是日本前所未有的。
　　但是热潮短暂时间结束。50年之后，2011年的天主教信徒人数仍然是44万人，新教也50万人。合起来也远远不到总人口的1%。

　　热潮短暂的理由是多重的。
　　第一，     教会内部的问题。战前，新教只有一个团体，就是日本基督教团。战后宗教政策缓和，圣公会，改革宗，浸信会等很多派系脱离［日本基督教团］，新教陷入分裂的状态。
　　天主教也不团结。从1950年在日本从事传教的意大利米兰会神父在回顾录里面解释［日本战后宗教开放，受洗者突然增加。但教会组织没有团结，传福音的工作不协调］。
　　第二，     教会对经济至上主义的反应不明确。高度经济成长时期的日本教会，对消费主义享乐主义物质主义没有提出明确的异议。因此教会世俗化，传福音的精力分散。
　　第三，     教会里面偏于强调伦理lun2li3，部分教会不重视分享跟神的遭遇等信仰奇迹。许多信徒最重视通过圣经得到人生的指南，忽略在外面传福音的重要性。因为教会偏于强调个人怎么得救，使得教会不断缩小。
　　第四，     反思侵略战争的问题。二战时期，新教教会向政府屈服qu1fu2，允许信徒参拜靖国神社。教会解釈［参拜神社不是宗教行为］。
　　天主教教会日本主教团发布声明［爱国，尽忠天皇是日本真正天主教徒的路］，而且用信徒的奉献向日本军队捐赠飞机。二战结束后，日本教会对这些行为的悔改不足，战前的干部战后继续当领导。对此年轻信徒和外界都批评教会的态度。因此新教和天主教教会都失去向心力。

  由于这些原因，战后的基督教热潮没有持久，1960年代之后对城市移民的宣教不太成功。新教的一位牧师引用马太福音撒种的比喻，说［日本败战之后短暂的基督教热潮只不过是落在浅土石头地上的种］。

7）   新兴宗教
　　当时成功吸引移民群体的宗教是所谓［新兴宗教］。新兴宗教以民间信仰，神道或佛教为基础，宣传道德伦理。日本新兴宗教超过300种。其中最适应城市化，最吸引移民群体的宗教是［创价学会］。
　　创价学会的信徒是1945年5000人，1958年300万人，2001年1748万人。从零开始，50年间变成日本最大的宗教团体之一。这是为什么呢？

8） 创价学会概要
　　创价学会是1930年在东京一个教育学学者“牧口常三郎”建立。创价学会以大乘佛教为基础，提倡生命的尊严。他们举着标语，通过佛法实践实现万人的幸福和世界和平。
　　创价学会战前受过迫害，牧口和第二代会长户田被逮捕，牧口死在监狱里。户田二战结束之后被释放开始宣教。

       迅速发展的原因有几个。
　　第一，     他们彻底针对底层老百姓宣教。教义的重点内容是，若信徒认真实践佛法，可以拿到很多现实利益。每个信徒每天早上和晚上必须念法华经，每个星期一次必须参加 座谈会，必须从事宣教。创价学会总部发给每个信徒家庭［正尊］，这是法华经的一部分。创价学会的干部强调，正尊是［幸福制造机］，每天拜幸福制造机，信徒一定会富起来，生活也会稳定下来。
　　城市化当中从农村到城市的移民大部分有［贫，病，争］的问题。就是贫困，生病，家庭或工作岗位人间关系的矛盾。创价学会向他们主张，若实践佛法马上解决 贫，病，争问题.1953年在东京，创价学会的户田会长开了宣教集会。户田说［如果你们每一天折伏（宣教）一个人，每天三个小时读法华经，一个月后我让你 们解脱贫困，口袋里面都一大堆纸币，每个晚上可以去唱卡拉OK了］。这些话虽然特别庸俗，但老百姓很喜欢。
第二，     跟日本大多数宗教不一样，创价学会激烈否定其它宗教，教义的排外性强烈。因此日本的主流社会对创价学会保持怀疑的态度，不过学会面临的群众对宗教的知识几乎没有，教义的排外性提高信徒对创价学会的归属感和优越感。
　　第三，     重视由少人数团体组织的宗教活动。他们的团体叫［座谈会］。座谈会一边学习法华经，一边分享生活上的苦恼。

　　从农村迁移到城市的移民热烈支持强调现世利益的教义，移民喜欢信徒互相帮助的气氛。

9）　日本社会学者1962年在南日本九州工业城市福冈做调查，创价学会的所有信徒都是从农村或渔村过来的移民。70％是初中毕业或以下。职业是服务员，工人等体力劳动者，没有白领。

10） 跟基督教教会比较
　　基督教会和新兴宗教相反，天主教和新教都没有应付以城市化为主的社会变化。没有十分认真对待移民贫病争问题和日本社会的经济至上主义。而且教会内部有问题，在传福音上没有共同的目标或方针。

11） 后城市化时代的［无缘社会］
　　现在的日本城市化已经完成，处于后城市化时代。传统的村庄社会，家都解体了，构成社会的单位是个人了。这个社会，拿到了物质上的满足但是地缘血缘，还有工作岗 位上的人际关系都淡化，被称为［无缘社会］。人们享受自由，同时面临特别孤独的境遇。据调查，单身生活者在家一个人死亡的所谓［孤独死］，每年有几千人。
　　日本进入后城市化时代之后，没有发展较快的宗教团体。创价学会也没有例外。
　　现在日本社会的问题是，在不回到封建陋习的前提下，如何恢复人和人的纽带。包括基督教会的宗教界也正在摸索这个难题的答案。
　　中国的情况看来比日本更复杂。中国1990年代初开始城市化已经20年了，不过地区之间城市化程度的差异很大。在上海，北京，深圳已经进入后城市化阶段， 但内陆和农村地区正在进行城市化。城市化不一样的阶段同时存在。因此包括基督教会的宗教界需要看透社会不同群体的不同问题，回应信徒和移民的不同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