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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我的祖母


2004-11-19 09:19:53 作者:赵建敏神父 来源:信德报(第225期)

    祖母去世后,我就一直想把自己的思念之情表达出来。这种情感的煎熬历经了整整六年。记忆像一条奔流的河,一点一滴地流逝,这种思念的堆积便越来越厚重,在实在不能承担这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的时候,我提起笔来,写下了下面的话。
    祖母很有预见性,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说过,敏将来一定可以做神父。如果说女人的第六感很灵验的话,这个预言就是一个很真实的证明。祖母的嘴角总是挂着旁人不易觉察的自信的微笑,常对母亲唠叨说:敏早晨很早就能起床,而且从来不哭不闹,醒来就很清醒,长大适合做神父。她之所以这么说,可能是村子里的信友和神父传统上总要在四五点钟集合祈祷的缘故吧。潜意识里,在祖母的心里就形成了这种信念: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胜任那神圣的工作。
    祖母在形成这种信念的时候,已经是那火红一片的“文革”之初。没过多久,教堂都被红卫兵关闭了。集会的祈祷已经不可能了。然而,对那句灵感性的预言不止一次地念叨着,就像在说很久以前的一个大家都知道的事实一样真切,让我觉得她是那样的坚信不移,好像这个预言是她用终身所有的祈求和祷告换来的愿望,一定会实现似的。很自然地,祖母从小就对我播撒了希望的种子,对我以后做出神圣事业的选择有很大的影响。虽然它只出现在我那朦胧的童年的记忆中。但却已经深深地扎下了根。
    改革开放后,教堂的大门重新打开了。祖母常带我进入教堂,结束祈祷后,我陪伴着她返回,每次她都会经意不经意地重复那句预言。然后,她会告诉我,什么地方的神学院招生了,哪个村子的小伙子加入了神学院。足不出村的祖母如何能知道如此多的信息,至今对我仍然是个谜!
    在我26岁那年,祖母的信念和预言实现了,我选择了那个从儿时就好像为我准备好了的神圣事业。祖母自然高兴异常。那句在很早前就不断重复着的,如今已实现了的预言,就更离不开上了年记的爱唠叨的祖母的口了。而且常常以此来自夸!于是,每次回到家乡,在我还没有去看望祖母前,她已经来看我了。当时,我向祖母许诺,等她安息主时,我一定亲自为她举行追思殡葬弥撒,从村口送她到终途。
    几年后,祖母突然身患恶疾,半身不遂,失去了讲话能力。经过约一年的治疗,能下床了,她用一只已经苍老的手拄着拐杖,佝偻着瘦弱单薄的身躯,拖拉着一只不灵便的脚蹒跚走动。但是,那句总在她嘴里重复的已实现了的预言,却再也听不到了。虽然如此,我每次回乡,祖母仍然会在下午,用她那苍老的手,拄着拐杖来看我。话虽然不能讲了,可她那粗糙的手的抚摸,却承载了太多的言语,常常我都沉浸在那没有言语的温柔里不能自已。每次她都会亲自用一只好手和好面,赶好皮儿,包好饺子,然后拄着拐杖,穿过半个村子,来喊我去吃那充满温情和期待的饺子。看到饺子我难以下咽,这哪里是饺子,分明是一颗颗跳动的温热的老人的心啊。多少年后,吃饺子时,还会想起那沉甸甸的关怀和希冀。
    1994年我被派往欧洲学习。临行前,祖母用一种游离的目光看着我,更是一种真心期望鸟儿飞得更远的喜悦和自豪,一种儿行千里母担忧的忐忑和不安,一种不知时日的老人远离亲人的那种说不清悲忧的眼神的交替涣散。我的眼睛湿润了,告诉祖母,三年很快就会过去,一定要等我回来。我还要吃你包的饺子。可惜这是我吃到的最后一顿她包的饺子。
    在我还有半年就要回国的时候,家里来信了,祖母走了。因为知道我不能回国,所以在办完了一切丧事后,才通知的我。在接到信的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徘徊在学院的草场上,泪水不自主地流出来,淌在我的脸上,淌在我的衣襟上,映着月光闪闪烁烁。说不出的悲凉,浸透着我的骨髓,侵蚀着每一根神经。我一遍又一遍在草地上徘徊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玫瑰经。我的祖母!你为什么不等等我?
    结束学习后,我回到家乡。在祖母的坟前,为她举行了追思礼仪。从村口走向墓地的时候,想起未能对祖母实现的许诺,泪水又一次流了下来。
    现在,每当想起祖母的时候,都会忆起她的那句唠叨,每一次品味那不同寻常的话语时,都深深触动着我的心灵。每一种遗憾都化成了动力,每一份思念都升华成信仰。
    祖母,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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