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国过圣诞

等候圣诞，童心未泯

    我住在圣母圣心会的一个小团体，其实就是一个家——四位美国修女和我这个来自中国的“小”修女。说“小”，并不是因为我年龄小，而是和这些六七十岁的美国修女在一起就显得我小了，而且被她们整天地叫着“婴儿修女”，也就以小卖乖了。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她们虽然年龄大了，但工作的精神和耐力让我这个年轻人自叹不如，索性就装起“小”来。
    每年一进入十二月，人们就为准备圣诞忙碌起来。我们这个家的主管修女就开始忙疯了，先是征询每个人的意见，然后花很长的时间列出食品和要公共往外送的礼物清单。除了公共要买的东西之外，我们还得自己悄悄去商场购买送给彼此的礼物，每年的圣诞节我们都是彼此的“圣诞老人”。在将临期的第一天，我们有很特殊的“挂将临圈”和“点将临期蜡烛”的家庭礼仪。在祈祷结束的时候，我们每人会抽一张条子，条子上是祈祷词和一位姐妹的名字，你抽到谁，就在整个将临期特别地为这位姐妹祈祷，而且你还是她的“圣诞老人”——要送上她想要的礼物。买礼物并不难，难的是买到让对方合心的礼物。因为一切都保持神秘，你不能说出你抽到了谁。看着我为难的样子，修女Kelly说：“这样吧，大家都简单一点，我们每个人把自己想要的东西列出三到四项来，贴到冰箱上，让抽到你的人，有个选择去买。”“谢谢，谢谢”，我心里喃喃地说，这样可帮了我的大忙了，初到这个团体，我还真不了解她们想要什么。
    在我的窗台上“点”着一盏带电池的蜡烛，每当我读书到夜半，夜阑人静，只有街头各家圣诞树上的彩灯热闹的时候，我会禁不住探头望望窗外，看看小耶稣会不会真的被我的小灯指引，也来我的窗前。此情此景，令我赧颜一笑，都多大了，还这么童心未泯。
    随着圣诞的来临，圣诞树下的包装盒也多了起来，有好几个大盒子的居然是给我的，餐厅窗台上挂着的镶着圣诞老人的长袜子也逐渐地臃肿了起来，逗着我很想偷窥一眼，被修女们看到了，她们就故意绷着脸唬我说：“千万别偷看啊，否则礼物会被圣诞老人换掉，你想要的变成你不想要的。”嘿嘿，我当然知道她们在开我的玩笑，但心里也确实盼望小耶稣能快点来临，一来圣诞前是学期末了的时候，论文要交，考试要过，小耶稣的降诞意味着结束了这怎么都读不完的书。二来不管你多大了，对圣诞节的挚爱是分毫不减的；不管你多大，对礼物的热衷是丝毫不变的，礼物象征别人对你的爱与重视。

圣诞节前夕，人们在白宫门前忙碌着摆放和装饰圣诞树

天上人间，此音最妙

    我不知道天上的音乐到底有多妙，再好也是世人的想象而已，谁也没有上去听过再回来报道。被修女带去一个在教堂里举行的半专业的圣诞音乐会，我就被那天籁之音带到了九重天外。说它是半专业的，因为只有四位唱独唱的是专业的歌唱家，乐队和乐团都是民间自发的组织，有的组员还不是基督徒。他们唱了很长的传统的《光荣颂》和《默西亚》，历时两个多小时。乐团成员年龄跨度很大，年轻的只有18岁，年纪大的居然有87岁。他们虽然不是专业歌唱家，但他们合唱的效果奇佳，音韵和谐：不分部的时候犹如一音，三十多位成员的音如出一人；分四部的时候，高低四音浑然一体，美妙无比。独唱的自然更是无法挑剔，乐器激扬，歌声回转。我的心被这美妙的音乐带着做了一次“音乐避静”，在音乐中等待、盼望、欢呼……
   “有一个婴孩为我们诞生了！”
    “天主在天受光荣，主爱的人在世享平安！”
    “救世主降临了，把我们从撒旦的权下救出！”

圣诞树下，欢声笑语

    终于熬到了圣诞前夕，所有的功课也都结束了，一门心思地等着过圣诞节。圣诞晚餐之前，我们“一家人”坐在圣诞树下开始拆礼物。欢声四起，笑语连连。我的第一件礼物是渴望已久的旅行包，颜色大方，经久耐用，我不由自主地大叫了起来。从包里的卡片里我知道了谁是我的圣诞老人，一片祝福盈盈纸上，我感动之下，第一次随了美国人的礼节，给了她一个“熊抱”。大家都笑我的憨态，我装作不知情，继续拆我的礼物。今年的礼物特别多，好多来自我所认识的圣母圣心会的修女们，虽不住在一起，但我是来自遥远的中国，她们为了表达爱意，都送了礼物给我。我的面前像是堆了一座小山：各色各款笔记本、圆珠笔，不同颜色、不同季节穿的袜子，还有衣服、相册和鞋子，竟然还有一个小巧的手电筒！都是很实用的东西，我开心得像个小孩子。等我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停下手中的工作，留意着身边的修女们，她们也好开心啊，彼此调笑着，试着新衣服，交换着礼物。在这样的时刻，大家的年龄仿佛已经淡去，一颗心变得清澈而年轻。开心、幸福、充满希望、欣赏生活的美、彼此友爱，这一切不就是圣诞节的精神吗！年年小耶稣都要诞生一次，就是要人借着他的诞生，重温这份喜乐，让人从繁忙的工作中、自我中心中走出来，走进“大我”，接受爱、体验爱、给予爱。

圣诞大餐，满桌馨香

    除了主厨的修女之外，我们每个人都奉献了一道拿手的好菜，我做了中国特色的饺子。餐桌装饰华丽，餐具都是特别节日才专用的，精致异常。但当我看到她们宝贝得不得了的餐具居然是“中国制造”（Made in China），不禁大笑起来，深感做个中国人的那份自豪。蜡烛、鲜花、彩灯增添着人的食欲，但修女们都没有动筷子的样子，我疑惑地望着大家，身边的修女告诉我，今天有尊贵的客人。我满以为她们是把纽约的主教大人什么的请来了，结果来的却是几个无家可归的老人。我恍然大悟，他们确实是尊贵的客人，因为他们是耶稣的化身。圣诞节如果没有分享，没有爱，没有耶稣，就显得没有意义了。修女们为他们换上了新衣服，我按照中国的习俗请他们坐了上座。“每逢佳节倍思亲”，看到他们我想起了自己刚刚动过大手术的母亲，心中不由生出些许忧戚来。哎，远在天边的，自己是爱莫能助了，但为这些穷人服务，带给他们圣诞节的喜乐，也是另一种意义上对母亲的“告慰”。我主动地给他们夹菜倒饮料，满桌馨香，也就淡忘了心中的忧郁。主菜过后，大家分享了甜点和水果，咖啡和茶，在烛光下，大家就着餐桌聊起天来，其乐融融。

子时弥撒，天人共庆

    大部分堂区因为牧民的需要在日落就举行弥撒，而我这次有机会到附近的堂区参加“真正的”子时弥撒，心里很是兴奋。晚上九点半来到堂里，在教堂的地下活动室里，开放的圣诞晚餐还在继续，许多无家可归的人都到这里就餐。耶稣的降来是为每个人的，每个人都有权利拥有一个快乐的圣诞节，堂区圣诞树前的大桌子上堆放着为穷苦人捐献的礼物盒，由负责的人专门发放给有需要的人。不同的房间里正在进行着不同的活动，看电影的，学圣经的，唱歌的。人人喜笑颜开地互相打招呼，小孩子们热闹地互相追逐着。
    随着优雅的钢琴声划破寂静的夜，美妙的圣诞颂在唱诗班的领导下此起彼伏，四个小女孩在前面撒着玫瑰花瓣，四个小男孩抬着小耶稣，缓缓从正门进来，走向马槽。小女孩金色的头发卷卷的，扎着蝴蝶结，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穿着长长的白礼服，像个小新娘，更像是天使；小男孩稚气未脱，也不过六七岁的样子，穿着小燕尾服，白衬衣上打着绅士结，俨然绅士一般，举步缓慢沉着，抬着小耶稣的轿子。小耶稣坐着轿子而来，我的心禁不住雀跃起来，轿子装饰得华丽而庄重。马槽的设置自然是精致和逼真，当神父上香的时候，堂里弥漫着乳香的味道，更增添了天上人间共庆的喜乐氛围，把人带到了一个很平安很幸福的境界。哦，小耶稣，愿你这次的降临不要再经历各种形式的被遗弃，被忘却，被各种不正义的行为羞辱，而能够真正在每个人心里为王，带领人们消灭贫穷，填平民族间的沟壑，同享一份爱。

学府圣诞，隆重学究

    在我就读的Fordham大学，圣诞庆祝跟堂区的完全不同。前来参礼的大多是留学生和学校的教授及少数附近的居民，美国的学生大多回家过节了。也许是名校的原因，整个圣诞的庆祝特别有学究的味道。男士西装革履，女士都穿着正式的礼服，点缀着漂亮的丝巾。没有堂区那些爽朗的笑声，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很有礼貌地握手、点头。这里抬小耶稣的不再是那些漂亮的小“洋娃娃”，全都换成了就读的学生，他们步伐是专门训练过的，稳健而齐整，像是耶稣的护卫队。唱诗班大都是音乐系的教授和学生，自然显得专业，不但让你沉醉于音乐的美，更把你带入一种很神圣的氛围。教堂的布局与设置没有太多华丽的色彩，严肃庄严，马槽以典雅大方的灰褐色为主。弥撒中最精彩的部分，就是神父的讲道，这次主祭的是神学部的系主任，讲道的时间稍长，但引经据典，不乏幽默诙谐的内容，引得掌声阵阵。

中国城内，喜庆吉祥

    唐人街的圣诞庆祝则显得很有中国的特色。这里的中国人在节日的时候仍旧喜欢穿唐装。也许这传统的服装代表着与祖国母亲的某种联系，走到唐人街的人群中，我感觉仿佛回到了家乡。在这异国他乡，唐人街的店面、人们的穿着形成了纽约一道奇特的风景线。除了服装，中国人的“餐桌文化”在这里更是盛行，唐人街的大小饭店都人满为患，你得提前几天预订桌位，否则你就得等在长长的队伍里。辛苦了一年，好容易放假了，全家人或者朋友们聚在唐人街，轻松地吃着正宗的中国饭，那种感觉真是惬意。
    唐人街的中国教友来自国内各个地方，所以弥撒的服务也是多语言化，有闽南语的弥撒，有普通话的弥撒，有英文弥撒等等。弥撒的礼节和气氛与国内差不多，不同的是，这里的平信徒对堂区事物的参与比国内更主动、更活跃。对慕道者的培育，主日学的开设，堂区的各项活动，圣诞节的晚会都是他们在负责。
    在中国城的“显容堂”里服务的本堂神父是一位会讲广东话的美国神父，特别的可爱，学着中国“送红包”的礼俗，在弥撒后发给每人一个红包。等你开心地接过来，打开，让你笑弯了腰，里面装着一块巧克力糖！我笑着调侃他说中国的红包是装钱的，他说他学到了“送红包”的精髓，礼轻情意重！

圣诞精神，永在心间

    圣诞节的庆祝不仅是外在的，更是内在的。如果一个人没有找到真正的圣诞精神，即使外在过得再热闹，也消除不了节后更空虚的感觉。圣诞节的意义是邀请人们以更新的精神，接纳和给予爱，培养彼此间的分享，实现真正的平等和自由，因为耶稣以身作则为我们这样做了：他诞生在凄冷的山洞，睡在牛马取食的马槽，身上裹着单薄的破布……但他却是全世界人的喜乐，他使盲者复明，瘸子行走，释放身心被囚禁的人，告诉人们自由和快乐的真谛。他把爱带到了世界，告诉人们爱大于一切的道理，爱大于仇恨，大于指责，大于权利。美国人深深懂得这些道理，所以他们在很努力地创建一个完美的圣诞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