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一幕

    那是１９６８年的初春，天气乍暖微寒。我受礼泉县仪门寺会长杨生发的委托，带着全会人的渴盼，去四十华里以外的兴平请杨文波老神父为教友送弥撒行圣事。因为当时礼泉县仅有的兰哲益神父尚在铜川煤矿接受“改造”。
    在那艰难的年月，请神父谈何容易？神父被当作“牛鬼蛇神”列在“被打倒”之列，所有行动皆受群众监督，天天都得按时给东堡大队拉大粪，出外必须请假，来人必须汇报。难呀！
    这是跨教区的，神父没有责任，也没有必要担更大的风险……如果神父不去，怎么办？我骑着自行车，一边走一边想……。
    说起来，我与神父的关系还不错，但这一次要神父付出更多更多。
    “神父，仪门寺会的会长和教友，让我来请你……”神父低着头，沉默不语；我也静静地等着。小屋内只有小钟表的嘀答声。我知道，这对神父来说，确实是一道难题，一个苛刻的请求……。
    “好，我们现在就走，明早天亮前再将我送回来！”神父考虑了好长时间，终于表了态。于是我们便踏上了北去的坡路。
    “神父，你坐稳！”自行车在漆黑的乡间土路上行进。
    “神父，这几年你受苦了！”
    “耶稣的道路不就是苦路吗！”
    崎岖漫长的路，加上没有光亮，似乎越走越远。我尽量小心谨慎，但还是翻了车。神父身体较重，从车座上掉下去后，腾的一声摔在路边，头也被小石子撞伤了。神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说：“不要紧，赶快走吧！”我真是又羞愧又难受。以后又几次摔倒，吓得神父不敢再坐了。我们只好走一会儿，再骑车前行一阵。
    晚上十一点多，我们到了仪门寺村，在临时布置的祭台前，那些闻风而来的教友简直人山人海，我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但神父却从容不迫地说：“只要晚上弥撒能做好，我们不必考虑明天！”在场的教友都被神父的勇敢果断感动了。
    顾不上吃喝，神父就开始听告解，一点、两点、三点……劳累过度昏昏欲睡的神父不时的重振精神，连续听神工，然后为老年患病者行终傅，为小孩子补洗礼，为早已结婚的青年男女补行婚配。很荣幸，自己也就是这一次同结婚一年多的妻子从杨神父手中补行了婚配圣事。因为当初结婚时，周围县市的神父全都被捕坐监，只好由本村会长按教会法则行简礼。
    这是十多年来教友们首次公开参与弥撒，大多数人都是伴着泪水而祈祷，求天主赦罪赐恩。
    弥撒结束后，杨会长对我说：“你休息吧！熬了一夜，太累了。我另派人将神父送回兴平”，“不，让我去，神父不是更累吗？”嘴上虽然这么说，身体却实在困得不行。
    当神父离开之际，我望着他稍微弯曲的脊梁，似乎又看见他吃力地拉着粪车，在兴平东环路渠岸上慢慢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