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面对老人

    今天是农历九月初九，是中国传统的节日重阳节。这一天是提倡尊老爱老的日子，主内的大学生兄弟姐妹邀请我去养老院看望老人，我委婉地回绝了。我不敢面对老人，特别是养老院的老人，因为他们让我想起一段沉痛和愧疚的往事……
    2004年，我在南方的一座城市读大学，我们天主教的大学生组建了“天使爱心社团”，定期召集兄弟姐妹去养老院和孤儿院看望老人和孩子，为那些需要关心和安慰的弱势群体送去天主的温暖和爱心。
    这一年的重阳节，我们到一所由天主教修女们兴办的“老人之家”看望那里的老人，在那里我结识了七十三岁的康大伯。康大伯没有宗教信仰，是修女们在城市的街道上将他领到“老人之家”的，从此这里就成了康大伯的家。
    我与康大伯认识的时候，他言语并不多、耳背、行动也非常缓慢，左手紧攥着藏在臂弯里，听修女们说，康大伯半身不遂已经三十多年了，左手臂没有知觉只能这样蜷缩着。我们熟悉之后，康大伯这才絮絮叨叨地和我谈论起他自己一生的故事，他嗓音非常大，唯恐人听不到他的声音。康大伯年轻的时候，是一个部队的飞行员，应征南京的时候，他为了自己家中年迈的母亲，便放弃了飞行员的前途。后来他与邻村一位漂亮的女子结了婚，婚后不到一年，妻子便与另外一个有钱的男人私奔了，从此康大伯再也没有找过对象。母亲去世后，康大伯独自一人在家，四十岁便得了脑血栓半身不遂，左边身体几乎失去知觉、走路摇晃、说话模糊不清、流口水、左手臂蜷缩不能自由伸展。当他流浪街头的时候，是“老人之家”的修女们把他领到这里，康大伯挺感谢修女们的。
    说到这里，康大伯哭了起来，他用颤抖的右手拉着我说：“兄弟，我没有亲人，我就把你当成我的亲兄弟吧！你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老哥，在你星期天不上课了，就过来看看我，老哥给你留着好吃的。”老人的右手紧张冰冷，死死地扣着我的胳膊，唯恐一不小心我就飞得无影无踪，找也找不到。他的眼神已经失去了年轻人的光华，眸子里闪烁着孩子般的惊恐与期待，看着老人期待的眼神，我的心都碎了，一个坎坷一生的老人，无儿无女，在垂暮之年，多么渴望有人陪伴他度过孤独的晚年。
    听“老人之家”的院长修女介绍，这里的每个老人都有一段凄凉的故事，老人们一生经历患难无数，坎坷的经历使他们老年的心灵变得脆弱如同孩子，一不小心就会受到伤害。有些老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眼睛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门，希望有人能看望他们，有的时候门外一辆路过的汽车，一伙喧哗的人群都能引起老人的阵阵骚乱，他们期盼这辆汽车，这伙人群是来看望他们的。可惜的是，除了我们信仰耶稣的基督徒节假日看望他们外，再也没有人愿意接近这些“没用”的老人。
    我向康大伯许诺过，在周末或者没有课的时候一定会来看望他。
    在以后的两年里，我由于毕业、写论文、找工作等事情，一直没有去看望“老人之家”的康大伯，也从未兑现自己许下的诺言。一天下午，我和同学们在大学办公室做毕业设计的时候，接到一个来自“老人之家”院长修女打来的电话，修女说康大伯在凌晨四点的时候去世了，在他的床头放着两个苹果，说是给他弟弟留的。听到这个消息，我如遭晴天霹雳，眼前一阵昏黑，愧疚感如同幽灵袭击了我的心灵，懊悔、自责、失落、痛恨……复杂的情绪一股脑冲进我的心灵深处。我狠狠地将拳头击向办公室的水泥墙壁，同学们傻傻地看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真怕我无情的泪水玷污了康大伯纯洁的灵魂。
    今天是我遇到康大伯后的第六个重阳节，每年重阳节我都会突然想起这段沉痛的往事，我不敢去老人院看望老人，看到他们我就想起我辜负过的康大伯、想起他说过的孤独的话、想起他孩子般惊恐的眼神、想起我那份永远也不能兑现的诺言……
    天主十诫第四诫要求所有基督徒照顾、孝爱自己的父母，特别是年迈体衰、生活不能自理的父母，要求我们做儿女的以温柔的言语和发自内心的行动，表达出对他们的尊敬。俗语也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们的工作、学习、事业、金钱、地位都可以等，唯独父母的晚年我们是不能等的，孝敬我们的父母也是不能等的。
    主内的兄弟姐妹们，我以自己的生命恳求你，当你年迈的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尚在人间时，请一定抽出固定的时间陪伴他们、安慰他们、鼓励他们，给他们一个安详、温暖、充实的晚年，不要像我一样留下一个永远也无法弥补的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