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我的母亲
2010-10-24 10:25:16 作者:陈广前 神父 来源:《信德报》2010年10月1日,28期(总第423期)
母亲的一生
母亲陈芳琴,圣名玛利亚,1936年8月9日出生在一个穷苦的农民家庭,2010年4月17日,她走完了人世74个春秋回到天父的家里。
在母亲70多年的人生旅途中,在物质方面,她经历的苦难远远大于幸福。但从精神方面来说,她是非常幸福的,她有着信仰带给她的力量,能豁达地面对生活的坎坷。她曾与自己的6个儿女,4个孙子,8个外孙,及3个曾孙享受四世同堂的天伦之乐。
母亲的一生,让我们认识了生活的艰难,懂得了生命的可贵和信仰的力量。 她也教给我们善待他人就是善待自己的道理。
母亲对家庭的贡献
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全家七口人挤在一间半厢房里,那时大姐一年四季住在外婆家,剩下我们姐弟几个今天住在这家,明天又住在那家。粮食一年四季严重短缺,为了保证我们的健康和成长,母亲做了饭就先给我们几个孩子吃,剩下的饭她自己才吃。在那个年代,为了养家糊口,白天母亲要去生产队劳动,晚上经常织布、纺线。后来,她的身体实在支撑不住了,得了一场大病,住了十几天医院。 母亲住院的日子,不会做饭的两个姐姐给我们做饭。我们体验到了没有母亲的日子是多么的可怕!多么的无助!
由于经常熬夜又饮食不好,母亲得了胃病,有时胃病犯了疼得她死去活来,直在床上打滚。由于条件所限,父亲只能用一些土方给母亲减轻痛苦。
在任何副业都不可经营的年代,纺线织布成了母亲养家糊口的唯一手段。 母亲常常纺线熬到深夜,有时甚至熬到天亮。难以想象在严寒隆冬的陕西,在没有取暖设备的漫漫长夜,母亲在织布机前有多么的辛苦!
母亲和我
母亲十分注重儿女的教育和信仰培育。我们兄弟姊妹6人,除大姐因家庭生活的需要没有读高中外,其他5人都有受到良好教育的机会。 她更是通过言传身教培育我们对天主的认识。60年代到80年代,我们三次搬家。每次搬到新家,不管房间的大小,母亲总会在房间最好的地方布置圣像以便我们全家祈祷。下雨天是我们家最快乐的时候,父亲教我们弟兄几个吹笛子,母亲就教姐姐们学纺织,同时父母也教我们一起学习经文道理。可以说,我的信仰是在父母的传递和熏陶中培养起来的。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在母亲去世的前半年她还时常在织布机上忙碌,人们和她开玩笑说: “国棉纺织厂的很多工人都下岗了,你还没有下岗?” 她只是笑一笑说:“过去织布是为了养家糊口,现在织布只是一种爱好,同时也是在锻炼身体。我希望到我家的神父和修女都能用到我织的床单。”母亲织布很有特色,她可以将很大的双囍织在床单上,因此附近村上的人都喜欢她织的床单。“她的灯终夜不灭。她手拿捻线竿,手把纺线车。 她张手周济困苦人,伸手帮补穷乏人”(箴言 31:18-20 )。 现在看到那台古老的织布机, 睹物思人,物依旧,人已远行,母亲留给我们的那些针线活就成了永远的纪念和爱的见证。
当我在西安神哲学院读书时,母亲得知我放假的时间,她就提前给我打扫房间。 一般情况下我都是下午才能到家,可是她却吃过早饭就在大门外翘首期盼,唯恐错过看见我回家的第一时刻。 当我要到美国读书时,母亲知道后既激动又害怕,她高兴我能有机会在国外深造,又怕我不能适应那里的环境,吃不惯美国的饭菜,或者也许不能再见到我的面。当有一天我告诉她我半年后就要回国时,她天天都要多看几眼日历,并用手指计算着日子,在喜乐和焦急中等待着。她喜欢看世界新闻和天气预报,当她得知美国发生了水灾或者火灾,她一定让我妹妹和我联系,一定要知道我平安无事后才放心。
当我在国外读书时每次打电话回家, 父亲总是说母亲没大碍,体检指标都很正常。母亲有点耳聋,每次打电话,她都没有什么多余的话,总是说:“我好着哩,你好好读书,在外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亲爱的母亲,我照顾好了自己,却让您耽误了治疗的最佳时间,这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虽然在母亲病重的这两个多月的时间我每天陪伴着她,可是这仍然无法减轻我失去母亲的痛苦。
我曾有个愿望,完成博士学位回国后,带她去上海或者北京朝圣,用这种方式以感谢她的养育之恩。 母亲辛劳了一辈子,只去过陕西省户县的圣母山和眉县的十字山朝圣。
去年暑假我回国探亲,在家的那段日子真是太幸福了,母亲每天都给我做不同的饭菜,以弥补我几年吃不到家乡美食的遗憾。 她的遗憾满足了,但我的遗憾却成了永远——我再也吃不到母亲做的饭菜了,她再也不可能为我添菜加饭。回家的饭桌即便有美食,但桌前少了这位给我生命与爱的人,想到这些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
母亲的信仰生活
母亲是个爱祈祷的人,即使在文革那个困难的时期她仍然祈祷不辍。 那时我还很小,每天晚上都会看到母亲对着墙上的毛主席像说些什么,后来才知道后面藏着一幅圣像。在那个时候,所有的宗教活动都是不允许的,家里更不允许有任何圣像。母亲就用这种特别的方式保存了圣像,直到今天那圣像还在我家里珍存。在文革中,母亲带领我们一起偷偷地念早晚课,从那时开始也就在我的心中播下了圣召的种子。正如圣咏所言,“含泪播种的,必含笑收割”(圣咏126:5)。80年代末期我们家乡建起了自己的教堂,母亲总是带我们去教堂参与弥撒,不管再苦再累,她总是把天主放在她生命的第一位。信仰给了母亲一种力量,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堂区的白修女和张修女多次问她:“圣母要带你去,你怕不怕?”母亲的回答是那样的坚定和自信:“我准备好了,我不怕。” 她不怕是因为她的爱,“在爱内没有恐惧,反之,圆满的爱把恐惧驱逐于外,因为恐惧内含着惩罚;那恐惧的,在爱内还没有圆满”。(若一4:18)说句心里话,如果天主今天要我回去,我真的有点怕。母亲诚挚的信仰,让她能够坦然面对死亡,同时也给了我巨大的安慰与鼓励。
回想母亲的一生,勤劳朴实,相夫教子,从容而淡定。 她没有豪言壮语,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故事,但她热爱生活、乐于助人的优秀品质和笑对困难的人格魅力永远激励着我不断前进。
母亲,是我们这个大家庭的精神支柱、力量之源,是信仰的传递者和圣召的培育者,这是母亲留给我们的最宝贵的遗产。